“而且,長期來看,單純整飭邊將,并不能解決根本問題,當然,朝廷歲入有數,單純依靠朝廷輸血,也不可取。”
他這番話,算是不偏不倚,把王翱和楊洪兩個人的話,都給委婉的否定了。
這個時候,一旁沉默的靖安伯范廣忽然開口道。
“陛下,關于此事,臣倒有不同的看法。”
朱祁鈺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擺手道:“那就說說看。”
范廣這才開口道:“臣剛剛聽幾位大人所言,皆是從大處著眼,但是臣這些年,輾轉遼東,宣府,大同等諸地,眼中所見者,卻略有不同。”
“楊侯和首輔都將軍屯廢弛,歸于邊軍調動頻繁,逃亡嚴重,但是事實上,臣在各處的時候,所見的軍屯數量都并不少,之所以朝廷無法通過軍屯養活邊軍,是因為有著大量的私墾田。”
朱祁鈺精神一振,側了側身子,開口道。
“私墾田?細細說來!”
見天子如此關注,范廣也不敢怠慢,繼續道。
“正是私墾田,我朝軍屯,軍士三分守城,七分屯種,依照土地肥瘠、地方沖緩,所產出的糧食,分一九,二八,四六不等,大頭需要上繳朝廷,但若是開墾私田,那么只需在官府報備,便可以民田形式,繳納田賦。”
“如今軍中,私墾田風氣十分盛行,從邊將到軍士,都熱衷于私墾田,正因于此,軍屯才會日漸荒廢。”
“所以臣以為,當務之急,既不是擴充軍費,也不是整飭邊將,而是要解決私墾田的問題。”
殿中忽然安靜了下來,一幫大臣們不約而同的都沉默了下來,惹得范廣一陣摸不著頭腦。
倒是朱祁鈺笑了笑,開口道:“說得好,一針見血!私墾田,才是邊境如今最亟待解決的問題啊!”
軍屯廢弛的原因,其實有很多,楊洪和王翱說的都對,但是他們都不約而同的回避了私墾田的這個問題。
不為別的,因為私墾田牽涉的范圍,實在是太大了。
邊境不比內地,越是靠近邊境,百姓便越是稀少,因此,可供開墾荒田的地方也就越多。
相比于耕種絕大多數產出都需要上繳的軍屯,邊軍上下,從將領到普通的軍士,都更樂于開墾荒田為私田。
這已經不是某一個人的問題,而是整個邊軍的問題。
正因于此,才沒有人敢輕易提起這個話題,因為一旦要整頓私墾田,觸動的不僅僅是邊將的利益,而是整個邊軍的利益。
若是處置不當,甚至可能會因此而產生嘩變。
要知道,田地不管是在老百姓的心里,還是在這些將士們心里,都跟他們的命根子一樣,誰敢動他們的田,非跟你拼命不可。
所以朝廷的大臣,寧愿擠出銀子輸血,或者是整飭撤換將領,都不愿意輕易觸動私墾田這個敏感的話題。
也就是范廣久在軍中,腦子里全都是怎么領兵打仗,沒有那么多的彎彎繞繞。
所以朱祁鈺一問,他就按著自己的想法說出來了。
睨了一眼低頭沉默不語的眾大臣,朱祁鈺淡淡的開口道。
“諸位,私墾田一事你們也不是今日方知吧?”
片刻之后,于謙的神色有些復雜,艱難的回道。
“陛下恕罪,此事著實干系重大,若要整飭私墾田,邊軍上下必將傷筋動骨,朝廷這些年,邊患一直不停,朝廷上下所想者,皆是如何提高邊軍戰力,若是大動干戈,邊軍不寧,恐邊境難安。”
這是實話,問題早就存在,朝廷也早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