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動亂,足足用了八年來恢復。
朱祁鈺不敢冒險,他不敢確定,如果自己同樣用皇權去碾壓過去,清除一切對他有風險的“威脅”之后,朝廷需要多久來恢復正常。
他不止是他自己,更是大明的天子。
只需對自己負責很容易,身體正健,大權在握,雷霆之勢掃平一切可以威脅自己的風險,沒什么難的。
但是身為大明天子,要對社稷負責。
所以他明知張輗等人在迎回太上皇之后,貪欲熏心,最后會走到哪一步,他依舊沒有對他們做什么。
朝堂穩定大于一切。
所以他寧愿克制自己,用最穩妥的辦法,一步步的將這些心懷不軌的人除掉。
當然,與其說是不敢,倒不如說是沒有必要。
有前世的經歷在,朱祁鈺有把握能夠用最小,最不影響社稷百姓的代價,將這些人一一除掉。
但是除了這個,即便是在正常的朝政上,為了朝廷的穩定,他讓步的地方也很多。
這一切,于謙看懂了。
邊境的防線在逐步修復,西南的苗亂在逐漸平定,沙灣的大渠工程已經近半。
大戰結束,百姓們終于可以松一口氣,不用再背負沉重的徭役,可以好好的休養生息。
整個天下,正在慢慢的從土木之役的沉重打擊當中緩緩恢復過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只剩下,太上皇還在迤北,時時刻刻的提醒著大明的君臣百姓,土木之役,究竟是多么的恥辱。
太上皇一日不歸,大明的體統尊嚴,就一日被踐踏在爛泥當中。
與國而言,這是絕對不可接受的事情,于謙明白這一點,他更清楚,天子也明白這一點。
所以于謙說,縱萬人有疑,他亦不疑。
朱祁鈺能看得出他說這番話時候的真誠,所以他是高興的,因為被人認可而高興。
但是同時,他又感到有些悲傷。
因為,前世的于謙,從沒有這么跟他說過。
那個時候,于謙給他的理由是。
“……天位既定,寧復有他……”。
一樣是不講什么孝悌之道的大道理,一樣是單純的從利益角度出發。
但是那個時候的朱祁鈺,不明白于謙話里更深層的意思。
說出這八個字,代表于謙的心中,認為他這個天子,始終是慮己身而不慮國。
回想起前世他和于謙所謂君臣相得的數年,朱祁鈺不由感到有些悲涼。
他從未得到過于謙真正的忠心。
于謙感激他的提拔信任,也感激自己讓他能夠施展抱負,但他始終不認為自己是一個真正的圣明英主。
尤其是經歷了東宮易主的風波之后。
在于謙看來,或許自己和朱祁鎮沒有什么區別,能力平庸,無德無能,慮己不慮國,無非垂拱而治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