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老夫冒失了,身為臣子,豈可妄測圣意?也罷,今日天色已晚,老夫便不叨擾總憲大人了,改日再來拜訪。”
于是,陳鎰點了點頭,對著旁邊的管家道。
“送俞大人。”
這前后態度的轉變,不可謂不大,但是俞士悅卻沒有絲毫受到冷遇的樣子,笑瞇瞇的拱了拱手,隨著管家便離開了。
待出了府門,上了轎子,俞士悅的臉色便瞬間平靜下來。
既沒有剛剛寵辱不驚的笑容,也沒有不悅或者不滿,所余只有冷靜。
身居高位者,最忌意氣用事!
俞士悅明白這一點,他相信陳鎰也明白這一點。
對于他們來說,有些事情可以直接說,但是有些事情,卻需要借情緒來表達。
如果不能脫離情緒本身,從第三方的冷靜視角來看待問題,那么這么多年的仕宦生涯,也就白費了。
就如剛才一樣,陳鎰固然脾氣不好,素以敢言而聞名,但卻并不是一言不合,就對人惡言相向之輩。
他這么說,是因為俞士悅提的問題,他都不能回答!
剛剛的時候,俞士悅以阻塞言路為理由,加以試探,陳鎰的反應,其實很有意思。
一方面,他對這個問題避而不談,沒有說明自己彈壓御史參劾的真正原因,另一方面,他似乎有些,有恃無恐。
回憶起他當時的口氣,除了淡淡的不滿,俞士悅還品出一絲嘲弄。
他并不怕俞士悅去彈劾他,也不怕俞士悅去摻和太子那檔子事,相反的,他似乎隱隱有些期待。
至于期待什么?那當然是,期待俞士悅碰個滿鼻子灰。
那么,情況其實就很清晰了。
明知科道官員不可能長久壓制,明知有可能會被詬病他阻塞言路,陳鎰還是敢做,還是要做。
那是因為,真正壓著那些御史的,并不是陳鎰自己,而是……天子!
所以,陳鎰對這些問題,避而不答,以生氣來掩飾他轉移話題的本質,同時,他也絲毫都不怕,有人去告狀。
因為他十分清楚,如果有人拿這件事情給他使絆子,只會聰明反被聰明誤。
得出了這個結論,俞士悅便覺得不虛此行。
但是,也僅止于此了,他最想知道的問題,陳鎰哪怕是情緒上的信息,也不肯提供分毫。
那就是,天子究竟有什么用意?
俞士悅絕不相信,天子揮出這么大的手筆,僅僅就只是為了讓群臣的目光,從外朝移到慈寧宮這么簡單。
說白了,圣母畢竟是圣母,宮中的皇太后。
群臣不滿,彈劾,除了過過嘴癮,又有何用?又不能沖進宮去把太后綁了。
所以,俞士悅只能猜,這個癥結,十有八九,最終要歸于太子的身上。
壓制言官,是因為時機不到,也是為了醞釀輿論。
那么,天子在等的契機是什么?
俞士悅的眉頭緊鎖,忽又舒展開來。
無論是什么,總之,不會太久了。
科道言官,縱使經歷了京察的打擊,也不是可以人人擺弄的工具,他們被壓制了這么久,一旦發聲,必是驚濤駭浪。
那么,在這場必然會震動朝野的風波當中,自己又該做些什么呢?
明哲保身?
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