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并不算長,沒有孫太后的嘮叨,也沒有錢皇后的溫情,卻顯得十分的恭謹,同時,也帶著客氣的疏離。
朱祁鎮幾乎能夠想到,他的這位弟弟,在寫這封信時,不耐煩的表情。
這一點,讓他的心情莫名的感到有些好。
說到底,朱祁鎮自幼就是被當成儲君培養的,政治素養方面,他是足夠的。
只不過,年輕氣盛,心高氣傲,眼瞧著父祖的功業,一心想要強爺勝祖,卻沒料到,留下了千古罵名。
他心里清楚的很,禮法就是他的武器。
當著那么多人的面,他說出那樣的話,幾乎是將朱祁鈺逼進了死路當中,讓后者沒有其他的選擇。
這封信,其實就表現的很明白了。
所謂“……親力親為,盡心準備……”說的好聽,但是其實,卻透著一股子威脅之意。
可這樣的威脅,更顯得有些狗急跳墻。
如果,威脅真的能夠成真的話,那么,一擊必殺,才是最好的辦法。
何況,一句“……大兄為長弟為幼,太上為尊予為卑,弟不敢妄言大兄之過……”,已足可看出無奈之意。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如果你朱祁鎮不是尊長的話,朕早就下旨讓你滾去鳳陽了。
這樣的一封信,當然會讓朱祁鎮感到高興。
因為,他的手段奏效了!
將信緩緩合上,朱祁鎮的心緒已經徹底平復下來,望著胡濙道。
“勞動胡先生親自跑一趟,朕心中甚是不安,圣母及皇后的信,朕都收到了,請先生替朕回話,說朕十分安好,讓她們不必掛心。”
“另外,務必囑咐皇后,保重身體,好好按太醫的方子服藥,過一會,朕修書兩封,胡先生替朕帶回去。”
“至于任侯,朕身邊尚缺護衛,便讓他先行留下……”
這話說的十分溫和,但是胡濙的心卻是一沉。
因為,太上皇明顯是不打算,就此回去了,不然的話,也不需要他來帶什么話了。
沉吟片刻,胡濙一臉為難的道。
“太上皇何必如此,萬民臣工,圣母天子,還有皇后娘娘,皆期盼太上皇早日回京,老臣知您心中哀痛土木戰死官軍之意,您在土木堡祭奠之時,宮中天子,亦在奉先殿中,齋戒沐浴,祀眾英靈。”
“太上皇和天子,心意本為殊同,不過一在宣府,一在京師,皆是為國著想,為社稷故,還請太上皇三思,早日跟老臣,啟程回京吧。”
動之以情不行,那就只能曉之以理了。
在胡濙看來,太上皇之所以賭氣留在宣府,不愿回京,無非就是因為,覺得自己受到了逼迫,被逼著去土木堡祭奠戰死官軍,覺得天子這是在刻意的羞辱他。
他的這番話,意思就是,天子完全沒有這個意思,祭奠是為了社稷,為了國家,為了安撫黎民百姓。
您瞧,您在土木堡祭奠的時候,天子也在奉先殿陪祭呢,所以,您就別賭氣了。
果不其然,這番話說完,朱祁鎮的臉色更是好看了不少。
不過,這倒是提醒了他,將目光落在胡濙的身上,朱祁鎮的神色又冷了下來,道。
“說起此事,朕前些日子,剛接到了禮部的儀注,大宗伯主掌禮儀,想必,不會沒有看過吧?”
一時之間,連稱呼都從親近的“胡先生”變成了公事公辦的“大宗伯”。
胡濙當然看過,那儀注的上頭,還有他的簽押呢。
面對這位口氣不善的質詢,胡濙的臉色僵了僵,沒想到,還是沒糊弄過去,但是,他老人家終歸是宦海沉浮多年,侍奉過五代皇帝,什么場面沒有見過。
只是片刻,胡濙便鎮定下來,嘆了口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