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玉婷滿心擔憂進了屋時,秦念西正坐在凈房的杌子上,躬著身發呆。旁邊的架子上,是她換下來的衣裳,面前的盆里,熱水都已經不冒氣了,卻顯見的變了顏色。
胡玉婷望著那盆水,心下滯了滯,一時喜憂參半,還帶著幾分心酸。
姑娘這是長大了,可在這樣的地方,就她們兩個人,她記得她來初潮那一日,雖說也不在家,可到底,孟嬤嬤和紫藤在身邊,煎湯煮水,侍候得極是周到,一屋子人,還一人一碗醪糟,熱熱鬧鬧,慶賀她成人。
姑娘孤零零一個人,蜷縮在那里,實在是叫人不知道怎么心疼才好。
胡玉婷記得她阿娘把她送到清風院之前那一夜,含著眼淚囑咐她,姑娘沒了阿娘,清風院也沒個貼心的長輩,老太爺和大爺雖說疼她,可到底,男人和女人不一樣。
姑娘一個女孩兒,想找個伴當,估摸著就是太孤單了,挑中了她,是她的福分,到了姑娘跟前,要比最親最貼心的姐妹還要親,去疼姑娘……
她娘說了一夜,第二日到了外婆跟前,又得了外婆抱在懷里一番囑咐,若是受了什么委屈,你還有阿娘和外婆,無論如何要忍著,到外婆面前說道幾句就好,可姑娘什么都沒有,可憐見的……
從前,雖說胡玉婷一直是按照外婆和阿娘說的做,可到底也沒覺得姑娘有多可憐,她跟在姑娘身邊,眼瞧著她做的那些事,那是一般女兒家能做出來的事嗎?
她覺得什么讓著寵著,在她們姑娘跟前,從來都不需要,她們姑娘打小兒做的都是大事,根本不會在意普通女兒家在意的那些雞毛蒜皮。
她也是跟在姑娘身邊許久之后才明白,那君仙山上那么多女兒家,她們姑娘挑中了她做伴當,大約是看中了她打小兒學了藥,喜歡擺弄那些藥膳花草茶什么的,至于旁的,什么也沒有。
可她跟在姑娘身邊這些年,眼見得姑娘對誰,都是一臉溫和的笑,從來沒有那些她阿娘和外婆擔憂的事兒,更談不上什么可憐了。
今天是第一回,胡玉婷終于感覺到,她外婆和阿娘為什么要那么不厭其煩地囑咐她,說姑娘可憐了。
她來初潮那會子,也想阿娘和外婆了,可她想得有底氣,不管怎樣,她阿娘和外婆都在那里,雖說隔得遠了些,但是她們就在那里,她們就是她的底氣。
可她們姑娘,這會子能想誰?想誰只怕都是徒增心傷。
胡玉婷一時淚流滿面,幾步上前,把那蜷縮成一團的小人兒抱進懷里,第一回,有了撕心裂肺的心疼……
張家老祖在院中來回踱著步,道云坐在廊下,對著秦念西她們那屋發著呆。隔了大半個時辰,胡玉婷才終于撩了簾子出來,走到張家老祖面前屈膝輕聲稟道:“姑娘這會子睡著了。”
張家老祖見得胡玉婷那明顯有些紅腫的眼睛,剛松當了一些的心,瞬間又提了起來:“到屋里說話。”
胡玉婷跟著張家老祖進了屋,也不用他問,便徑自道:“老祖宗,姑娘今日,成人了,情緒很低落,許是想家了。”
張家老祖這才放了心,這么大的女孩兒,又是離家千萬里的,有些多愁善感也是正常的。
張家老祖看了看胡玉婷,輕聲囑咐道:“婷姐兒這幾日辛苦些,好好照料念丫頭,咱們醫家那些講究,也不用老祖宗多囑咐了。”
胡玉婷屈膝點了頭道:“老祖宗放心,婷姐兒都知道。”
七八日之后,一行人準備返還大云安遠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