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萬貫的錢,武則天手中的兩萬貫,絕不是那么好拿的,他們花費了三年九個月,將皇后的眉目化入了佛像,是為盧舍那大佛,那是整個神州,整個世界最美麗的佛陀,雍容的皇后行走在長安,她望著遠方,眼神平靜。
她從不會是那種平淡溫柔的女子。
你總會回去。
她想著。
你要看佛。
那么,當你行過八百里大漠,走過三千里雪原,回到洛陽,回到故鄉的時候,你抬起頭,看到的最大最威嚴的佛。
當是我!
………………
而陳淵和庚辰,帶著石磐陀,順著當年玄奘西行的道路回到了瓜州。
這一路上其實遠沒有當初那么難以行走。
甚至于可以說一路上很是順暢,東突厥已然臣服,瓜州已經不是這個時代大唐的邊疆,比起當年的軍事重鎮,自然也是換了另外一個模樣,陳淵回過頭,看著這一座城市,道:“你真的,就留在這里了?”
石磐陀臉上帶著微笑,道:“是啊。”
“多少年了,好不容易回來了,就不走了吧。”
陳淵深深看了他一眼,輕輕點了點頭,轉身。
走不過十幾步,背后傳來撲通一聲。
他沒有回頭。
滿頭白發的石磐陀拜下,笑著大聲道:
“淵師兄,一路走好咯!”
“石磐陀。”
“不能再送你了!”
笑著笑著便變成了嗚咽,抬起頭來的時候,滿臉皺紋,淚流滿面。
石磐陀踉踉蹌蹌地站起來,在旁人詫異的目光里,走回了瓜州城。
他已經是個老人了。
他最終在距離瓜州不遠的地方隱居,懷念著自己的老師和過往的歲月,結束了自己的一生,后來西夏人來到這里的時候,在這一處地方發現了一座座石窟,里面的壁畫將佛法的奧妙帶給了馬背上的野蠻民族,而最終他們在這里拓展完成了更為雄偉的壁畫。
那是和敦煌莫高窟其名的東千佛洞。
在這里,有著最初的玄奘西行圖。
明月高懸,一身旅行裝束的玄奘閉目,而他的身后,滿頭黃發的胡人弟子伸出手遮掩著額頭,眼中焦急,不知道是在等待著誰,這是前所未有,未來也不會有的,以玄奘作為佛陀壁畫中心的繪畫。
里面有一句骸骨。
不知繪畫者,是如何淚流滿面地懷念著自己的過往。
而后或者安詳,或者嘆息著離開了人世,追尋師父而去。
而在那一年,長安的游俠兒終于踏上了西昆侖的道路,第一次來雪山,隊伍死去了一半的人手,而這一次,西昆侖蒼茫的雪原還不曾靠近他面前,便已經被無形的凌冽氣機斬碎。
游俠一身淺藍色麻衣,雙手背負身后,白發飄搖。
曾經得到一切,曾經失去一切。
而今王玄策已死,唐玄奘寂滅。
石磐陀大笑著回歸瓜州。
曾經的小女孩變成了層層宮墻里面的無情貴人,就連當年曾經不打不相識的五印英雄也已經溘然長逝,曾經的那爛陀變作廢墟,萬物歸虛,斯人已逝,唯吾獨存。
他回過頭,仿佛還能看得到長安慈恩寺里,玄奘身軀焚毀,化作舍利時升起的煙氣,而現在,那舍利子便在千年大計的大雁塔里。
陳淵一步步越過庚辰,呢喃低語:
“焚燒殘軀謝蒼生。”
“我輩皆是無情人。”
“走罷,上昆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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