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獅子低聲對溫特斯說:“是我冒失了,我哥剛回來,想著趕緊讓你來見他。”
溫特斯搖了搖頭,繼續清洗身體。
天色逐漸變暗。
有人帶來幾只羊,就在岸上宰掉、拆肉,又升起火來。
一部分羊肉用鍋煮,另一部分羊肉穿起來烤。
赤河部的眾人洗去征塵,笑著鬧著走上河岸,自然而然地參與準備食物這件事情。
有人去拾柴、有人在切肉、有人管篝火,一派熱熱鬧鬧的景象,唯獨溫特斯默默坐在河岸。
肉割成小塊穿起來烤,熟得很快。
只是荒原上不怎么長樹,少有能拿來穿肉的樹枝,所以這種做法并不常見。
好在附近河灣泥沙堆積的地方,能找到一些可憐的灌木。
也不知這些灌木花了多少年繁衍才有如今的規模,反正今天統統化作燃料和串肉簽。
小獅子拉著哥哥來找溫特斯說話。
三人坐在岸邊,望著夜幕中深黑色的河水,都不知道該說什么。
溫特斯驀然開口:“為什么不殺我?”
小獅子被嚇一跳。
“不是我救了你。”白獅回答。
“為什么不殺我?”
白獅沒有回答。
“你知不知道我是你們口中的‘天選者’?”溫特斯緊盯著白獅,問。
“略有耳聞。”
“我現在動手,你們這里所有的人都活不成。”
“嗯。”
“為什么不殺我?”
驚恐的神色浮現在小獅子的臉龐,他想攔著溫特斯,又不敢隨便插話。
“你不是還沒動手嗎?”
溫特斯一字一句地問:“為什么不殺我?”
“我也不知道。雀兒被鷂子趕進草叢,草叢也會保護它。”白獅向后倒去,仰躺在斜坡上,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控弦數萬的蠻酋,倒像普普通通的牧人:“一旦我們把彼此當作‘人’來看待,再想互相殺戮就很難了。”
“可我殺了你們的人,很多……很多。”
“我也殺了你們的人,很多很多。”白獅的褐色眼睛低垂著:“人當然會有仇恨,仇恨讓人覺得舒坦。仇恨不讓人痛苦,理解敵人才痛苦。假如我現在刺你兩刀,你就能舒坦很多。我們又成了敵人,只要竭力殺死對方就好。”
這次輪到溫特斯沉默。
許久,溫特斯開口:“你能理解帕拉圖人?能理解他們要來殺你,殺你的人?”
“我理解,不代表我贊同。我理解,所以我更堅定。”
“我知道你們是什么意思,我也知道你們想說什么。”溫特斯的語速越來越快:“你們不停地告訴我,你們不是野蠻人,你們也是人,也過生活。但是這沒意義,你知道嗎?這沒意義!”
白獅和小獅子靜靜聽著。
溫特斯情緒越來越激動:“如果我不被帶到帕拉圖,我們能成為朋友,我會請你到我家做客!但是我來了帕拉圖,我站在那個位置,這一切就都沒有意義,你們是野蠻人也好,不是野蠻人也好,都沒有意義!你們……”
白獅伸手示意溫特斯停下,他嘆了口氣,說:“你不必考慮這么多。我來問你,如果你在戰場遇上我,你會留手嗎?”
溫特斯搖了搖頭。
“我也不會,但是戰爭已經結束了。”
“暫時而已。”
“那就得過且過吧。”
“你不殺我,有一天可能是我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