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麻木,江舟不是第一次見。
初至此間時,流落荒野,與那些流民同行數日,他太熟悉了。
那是對生活沒了希望的麻木,與行尸走肉無異。
相比于那些流民,牛大寶還算是好的。
江舟忍不住道:“牛大哥,大嫂這是得了什么病?”
“沒什么,咱們這些下賤人家,大都這樣,熬一熬就過去了。”
牛大寶聞言抬了抬眼皮,又垂下。
“哎,我說你這漢子,婆娘有病你不帶她去看大夫,就扔在這破地方熬?”
廣陵王看不過去,叫了起來:“沒病也讓你給熬出病來了!難不成你存心想熬死她,另娶一個如花似玉的婆娘?”
對于他的指責,牛大寶只是抬起眼皮瞄了一眼,便沒再理會。
倒是干草榻上的婦人,掙扎著半撐起身子,黯淡無光的渾濁眸子在江舟幾人身上掃了幾下,才朝廣陵王道:
“這位……貴人,俺、俺當家的不是這樣的人,他說得沒錯,俺這病沒有什么大不了的,熬一熬就過去了……”
廣陵王聞言,更是氣得笑了。
合著他這難得的好心,人家還不領情。
“這倒是稀奇了,本……我剛才還聽你說自己不成了,看來你是知道自己病得很嚴重了,都病得不成了,還沒有什么大不了?”
那婦人牽出一絲勉強的笑容:“好教貴人知曉,俺這病啊,俺們這樣的下賤人家大多都會得的,都慣了,看著厲害,熬一熬,沒準就過去了……”
廣陵王笑道:“哦?什么病這么有意思?我倒想聽聽,你們大都會得,難不成是疫病?那可不是小事啊。”
江舟已經忍不住,伸出腳在他腳面上狠狠地跺了一下。
“哎喲!”
廣陵王頓時抱著腳跳了起來。
“你干什么!瘋了!”
江舟卻懶得理他,朝牛大寶道:“牛大哥,嫂子確實病得不輕,怎么不請大夫?聽說你在為牛家做事,牛家是江都數一數二的大戶,難不成底下的人連大夫也請不起?”
牛大寶眼中帶著幾分迷茫:“主家確實是很富裕,但這和俺有什么關系?”
江舟看著他神情中的理所當然,張了張嘴,想說的話,卻化作了輕輕一嘆。
廣陵王現在也回過味兒了,沒計較江舟偷襲他的事,湊過來道:“你知道她得的什么病?”
江舟斜了他一眼,吐出兩個字:“窮病。”
“窮病?這是什么病?”
廣陵王滿眼迷茫不解。
江舟沒理他,看向曲輕羅。
曲輕羅正看著那女人,目露不忍。
見江舟看來,便輕聲道:“積勞成疾,生機耗枯,五臟衰竭,難以回天。”
廣陵王這才恍然大悟:“嗨,就是累的餓的唄,說的那么玄乎。”
“不是,我說牛大山,你們那主家就這樣對待下人的?”
“家里守著金山銀山,竟然連下人都吃不飽,這牛興祖也太不是東西了吧。”
牛興祖是如今牛家之主,以廣陵王的身份,也用不著客氣。
江舟搖搖頭:“廣陵王,莫說是牛家,你自家也有不少農莊,你可曾去看過?恐怕也不比姓牛的好多少吧?”
“不可能!”
廣陵瞪著眼睛,不過眼珠微轉的模樣,顯然有些心虛。
他確實沒去看過。
江舟不再理他,拉著曲輕羅走出屋外,看著遠處連綿的田畝,已經快到了收獲的時節,滿目是金黃,不由長嘆一聲道:“春種一粒粟,秋成萬顆子。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
“輕羅,你當初說過,權貴的田地越來越多,能養活的佃戶也會越來越多,現在你可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