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酒再一打量,瞳孔劇烈收縮。
哪里是什么石柱,分明是五根手指,極度類人似人的手指!
那裂縫是干枯褶皺的皮膚,尖端是塞滿泥土的指甲,突起是裹著枯皮的骨節,粗細大小不一,是因為一手五根指頭……
石柱繼續生長,終于展露全貌。碎石和泥土從掌心嘩啦啦滑落,破碎的掌紋好似溝壑。
地動山搖。
半座宅邸都被這只從地底探出的巨手毀了個徹徹底底,鱗次櫛比的奢華房屋在它的面前,根本就是些積木玩具!
“老畜生,荒唐誤事!”
安祿山一雙虎目圓瞪,看都不看陳酒,臃腫的身材一眨眼間便撤了出去,輕靈如奔鹿,真不愧是會跳胡旋舞的男人。
他跑什么……這里不在巨手范圍內啊……
念頭剛剛升起,陳酒便看見巨手翻了一下,朝著自己的方向,重重下壓!
陳酒:“……”
伴隨著巨掌拍落的動作,一道沉雷的聲音在空中轟然回響。
模糊不清,語調古老,仿佛某種穿越了時空的頌唱,聽在陳酒耳中卻無比清晰,最終匯聚成兩個簡單的音節:
“武—羅—!”
巴掌遮蔽天空。
陳酒勉強仰頭,望著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的掌紋,喃喃自語:
“砸鍋了……”
砰!!!
巨手覆蓋了陳酒,和拍死一只蚊子毫無區別,巨響在長安城中綿延數十里,土地向下沉降,深不見底的溝壑縱橫。
……
昌明坊,小破廟。
何渭屁股挨在門檻上,懷里抱了個帶塞葫蘆,正在打瞌睡,花白腦袋一點又一點,伴著痰聲明顯的呼嚕。
地動山搖。
小廟也跟著微微搖晃,本就破爛的屋頂不停抖落塵土,灑了何渭滿頭。
“哈……”
何渭睡眼惺忪,抹了抹頭發,往親仁坊一望,布滿老人斑的褶皺臉龐上露出一個笑容:
“不是它,是你啊。”
五指參天,隔著半座城市,依然隱約可見。
“神武羅屬官,果然釣得出你。安祿山和你有牽扯,也難怪得了個斗神的美名。”
何渭拔出木塞,鼻子湊上葫蘆聞了聞。
底層市井沽來的廉價劣酒,漂著一層綠色浮渣。
“來,滿飲此杯。”
頓了頓,
“忘了你沒頭沒腦,喝不了酒。罷了,我自斟自酌。”
呲溜一聲,烈酒下肚。
何渭緊抿著嘴唇,
臉色被酒氣沖得通紅,憋了好半晌,才哈出一口酒氣,打了個嗝。
“那小子,應該死不了……吧?”
……
天寶十三年,正月初十。
長安城地龍翻身,震響驚動數十里,親仁坊崩尤甚,壞官民廬舍以百計,涌堆阜,裂溝渠,毀墻屋,井涌黑沙泥。
三鎮節度使安祿山府宅塌壞殆盡,溝壑如割。
同日。
安祿山入宮,嚎哭于階前,劾右相楊國忠結黨營私,養客刺賢,禍亂朝綱。御史中丞吉溫、中書舍人尚玉谷輔諫。帝親撫之,賜玉液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