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茂看著滿桌的人,有維吾爾族的、哈薩克族的,還有從甘肅遷來的漢族移民。
他們臉上的皺紋里還沾著風沙,但眼睛里的光,比光伏板反射的太陽還亮。
他忽然想起父親說過,軍墾城的人,不管來自哪里,只要一起種過地,就是一家人。
車子開出很遠,葉茂回頭看,還能看到那棵老胡楊樹下的人影。趙工站在最前面,手里揮舞著他留下的那頂防曬帽,帽子上的“軍墾“兩個字被曬得發白。
路過沙漠邊緣的試驗田時,葉茂讓司機停下車。
田里的冬小麥剛出苗,綠油油的一片,像鋪了層毯子。這是用沃土基因的新品種,抗寒抗旱,據說還帶著點沙漠植物的韌勁。
他蹲下來,指尖觸到帶著露水的麥苗,冰涼的觸感順著指腹蔓延,竟讓他想起第一次在沙漠里種下紅柳的清晨——
那時趙工用鐵鍬挖開凍得硬邦邦的沙層,他把樹苗放進去,根須上還帶著軍墾城的泥土。
“苗兒扎了根,就不怕風沙了。“
父親當年說的話,忽然在耳邊響起來。
葉茂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沙土。遠處的光伏矩陣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和天邊的云朵連在一起,像片藍色的海洋。
他知道,這片他奮斗了八年的土地,會像那些扎了根的麥苗一樣,迎著風沙越長越旺。
車子重新啟動時,葉茂摸出兜里的那顆糜子種,把它放進貼身的口袋里。
他想,到了京城,要找個花盆把它種下,就放在辦公室的窗臺上。等到來年春天,說不定能看到它冒出綠芽,像所有在逆境里生長的生命一樣,倔強地朝著陽光的方向。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父親發來的信息,就一句話:
“到了部里別傲氣,種業安全這塊水很深,多向老同志請教。家里的種子庫又收了批新東西,等你回來給你看。“
葉茂笑著回了個“好“,抬頭看向窗外。
高速路邊的白楊樹排著隊往后退,像無數個挺直腰桿的哨兵。
他忽然明白,不管是沙漠里的光伏板,還是實驗室里的種子,或是部委辦公室里的文件,本質上都是一回事——
都是為了讓這片土地上的人,能像紅柳一樣扎下根,像胡楊一樣活下去,一代又一代,從來沒斷過。
車子駛過果子溝大橋時,葉茂打開車窗,風帶著水汽撲進來,和沙漠里的風完全不同。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聞到了種子發芽的味道。
那味道里,有父親實驗室的消毒水味,有沙漠光伏板的金屬味,還有庫爾班老爺子酸奶里的甜味,混在一起,就是家的味道。
回京之前,葉茂回了一次軍墾城,他得看看老媽和老爹,還有爺爺奶奶,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愛他的人。
想想自己的抉擇,如果接手了戰士集團,日子肯定比如今舒服,雖然也有壓力,最起碼不會整天泡在沙漠里。
但他不后悔,因為他明白,如今做的事兒,比掙錢要有意義的多。
更何況,經商,他真的不如大哥葉風,如今戰士集團在他的帶領下,也起飛了。
孩子們看見他,都飛快的跑過來,眼巴巴的看著他,葉茂有些尷尬,忘了這幫小家伙了,不過突然想起來,他自己采摘的沙棗,于是掏了出來。
葉歸根有些嫌棄:“二叔,你真扣!”
葉旖旎瞪他一眼:“哥,這是二叔自己采得,肯定好吃!”
葉茂見這個侄女并不多,一直聽媽媽說她懂事,一見果然如此。
如今葉帥已經在軍墾大學學習,不過畢業就要回吉普了,此時靦腆的喊了一聲“二哥。”
葉茂拍拍他的肩膀:“回去之后不想待就回來。”
葉帥點點頭:他知道母親的打算,回去之后肯定是從政,說實話,他并不樂意,但也沒抗拒。
人這一生,都有自己的使命,需要去完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