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遇到選擇時真是艱難,沒上山覺得一切美好都在山上面;上了山又覺得,山腳的地方也是最美的,然后如此的反復懊惱,反復的比較。
看來剛才下山太容易了,蹭蹭幾步,頭上汗水還沒來得及匯集,腰間也沒有攀爬時的酸麻,就那么幾下,發現了一個便捷下山的地方。
是不是,太輕易得來的世界是要經過淬煉,才能發現屬于自己的東西。
怯怯捫心自問半天,還是挺起了腰桿,知道自己是從一座山上下來的,而不是從一條溝渠爬出來的。
想到這,心里暗自背出導師在上山前的山腳那給的一個地址。
掩住耳朵,咬咬牙又向前艱難的走,去尋找。
奇了怪,走在平地上反倒覺得有些累,那些遠看像方向標的路燈,發出來的光亮,耀眼冰冷還讓人無法呼吸。
一條鋪滿了碎石子的道路出現在眼前,看來我得光腳踩在街道上石子的棱角上了。
那雙有一只掉了底的鞋和一個空了的礦泉水瓶,一起被我的狂妄留在了下山時一個樹洞里,還有一句現在說不出口的話。
我的世界,我來了。
腳底被刺破的聲音大過肚子里咕咕響的聲音,汗水終于從額頭開始聚集。
不管走向哪里,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風景也是自己看到的,得到的東西也只有自己明白。
鼓勵自己一下,整理好自己,露出最謙卑的笑容,認真的把另一只腳踩在石子上,心里也跟著笑了。
路還是要自己走的,哪怕是別人走過的。
眼前出現了一條小胡同,路牌上模糊名字在昏暗的月光里閃爍,胡同地上尖銳的小石子上,散發出來些溫暖。
幽暗的小胡同竟然別有洞天,在石子路上走了幾百米,原本的狹窄突然變寬,腳下的道路沒有了石子,暖暖的地上也平實了。
有那么十幾米寬的道路兩旁,隱藏在樹叢里,古色古香的矗立些木閣樓房,挨著排向前,一眼都望不全。
不見紛飛的彩燈,不見臉露假笑的侍從叢立門旁,深黑參合灰黑在這條僻壤的小巷里,貴氣神秘。
有一種清澈氣息混在灰黑街道上樓閣的漆黑倒影里,但就是這樣的沉穩和婉約的氣息,很像一個待嫁的女孩兒在這里。
這難道才是外面的世界,是一大片喧鬧的繽紛地方一灣藍色?
一屁股坐在一間房屋前的房檐下,佛掉腳上的塵土,按壓那些被石子擠壓坑洼的地方。
遲疑的看向周圍,想著自己是要向左去敲門,還是向右去詢問時,身后的原色木門開得輕微,還帶出一點寧靜。
導師,她一身的藍色絲綢衣衫,一支藍色簪花插在發髻右邊,端靜的臉上帶著和這個屋子散發出一樣的寧靜。
她問我是不是需要進來休息,我低頭木訥的隨人家進了屋。
這是一家該有百歲以上的建筑,高舉的屋頂上透出紫色云煙,四壁也是熏香的古畫,還有些字體飛揚的字帖,就連我腳底踩到的地方也露出年歲久遠的味兒。
她從我兩只疊羅在一起的腳看起,看到一個悲哀加崇敬的眼神,她露出讓我感到善解人意的眼神,還有熟悉的微笑看著我。
這個微笑就是我那天,剛入學時,在校黨委的門口,在掏出入黨申請書的時候見過的。
而那天,導師問我是否是自愿的時候,我猶豫了。
那份申請和我的猶豫一起又塞回我的衣兜里,就在我此時的內衣夾層里。
此時,我不能想象她是這屋里的神靈,還是我記憶里的導師。
我想告訴她,我孤身一人走過高山,見過最美的景色,在那山巔上的陋室集滿了雄心壯志,還走出一條上下起伏的路。
可是,在下山后,才認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