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匠師搖搖頭道:“這一年,工坊的資源和時間都在擴大制胚能力上了,而受開模所限,成品幾乎就是專供的。唉,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和你說,可是工坊里的匠師數量雖然在增加,但能夠獨立把每個環節都做到中級以上水準的,一個都沒有,連初級的都在減少。”
管事細細想了想,也有些說不出話來,最后道:“至少利潤只高不低,像你這樣的老師傅地位更穩。”
林匠師苦笑,“也是,由我來說這話,好像矯情了。”
管事搖搖頭道:“林哥你看事情向來比我有眼光,不過小弟心拙,只想得到這樣專注于一種產品,天長日久之后,或有容易受制于人的問題。但是既然這個市場歸我們了,再要同樣規模投入其實也不容易,至少‘天工開物’的異火就不遜他人,所以,風險可能也沒那么大。林哥可有教我?”
林匠師看上去不太想深談,但管事態度誠懇,再三請問,兩人又是從小的鄉誼。
于是林匠師湊過去附耳道:“你近些年轉向經營,自然感覺不到其中利害。可我自小就想沖擊一下真正的高級匠師境界,如今的匠府,不見得再需要我這樣的人了。”
管事悚然一驚。他臉上從茫然到恍然,略有些掙扎,然后先是朝四周看了一眼,見大家小圈子抱團,都在各聊各的,這才向林匠師挨過去,悄悄言道:“小弟沒有哥哥的雄心,覺得當下狀況已經很好。不過……如果……聽說齊管事那里有冶天工坊的門路。”
林匠師聽完,卻是面色不變,反而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欣慰地望著管事,道:“多謝倪弟仗言,亦不必過于擔憂,為兄自有計較。”
他頓了頓,感慨地道:”想想你我還有胡子他們從鄉里出來,到現在一十七年,孩子們都已經長到了當年我們離鄉的年紀,倪弟你還是純善如故啊。”
倪管事也被勾起鄉愁,嘆了一聲,又道:“前幾天東屯鎮方……在前……林哥行事可要小心。”
林匠師卻“嘿”笑道:“我和老方可不能比。”
倪管事一愣,在他看來,方南恩只是直諫,而林匠師已有去意,若被主家看出,下場怕是好不到哪里去。
林匠師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道:“倪弟,你擅長經營,心眼卻不比某些人多。主府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你不是興風作浪的人,恪守本分,看個熱鬧,也算對得起‘天工開物’這些年給我們的庇護。至于我合則留不合則去,不做那么多手腳,自問是無愧的。”
不等倪管事細品林匠師的話中含義,正堂月亮拱門外,有人行走生風,直入高堂,在正中那張空位上坐了下來。
正堂陡然為之一靜。
燕開庭若無其事地轉頭對夏平生道:“夏師已經過來了,平白讓我去雪域院撲了個空。”
夏平生緩緩睜開眼睛,望了他一眼,淡淡道:“你這一來回用了整個時辰?”
燕開庭“呵”的一聲,也不辯解,只道:“啊,原來是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