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無人維護朝會秩序,朱厚熜示意黃錦,用他那尖銳的聲音喊了一句。
百官這才安靜下來,朱厚熜便緊接著說:“朕入繼大統,賴爾內外文武、勛戚大臣,定策并迎立,各宣忠悃,保安社稷。
吾嘗聞,蓋古之圣明天子者,無不有功激賞,有過必罰,是故季漢武侯有云:‘陟罰臧否,不宜異同’
元輔先生典歷四朝,輔佐大行皇帝治國有功,宜加殊恩以答元功,此前受箋一事,仰賴先生遵守宗法秩序,汝等在此斷章取義,離間君臣是何用意?
難道欺我年幼,剛剛登極御事,不敢如皇兄一般,廷杖、罷黜不成?”
楊廷和這才回過神來,匍匐于地請罪:“臣楊廷和啟奏圣人,臣本布衣,賴憲祖恩賜,遂食祿于朝,數十年雖戰戰兢兢,惟恐有負圣恩,奈何資質駑鈍,教導先帝不善,致使虐政頻出,有傷大行皇帝巍巍圣德。
今乍聞犬子假臣之勢,狐假虎威,巧取豪奪,借閱國家書籍不歸,實為盜竊之舉,臣教子無方,伏惟陛下聰慧圣資,請治臣罪,以謝天下臣民……”
朱厚熜眉頭一挑:“元輔太過言重,朕素知先生公忠體國,彼輩此刻奏劾先生,實則乃是離間君臣同心,有邀直買名之嫌,當廷杖或是貶黜!”
楊廷和當即慌了:“圣人不可,蓋古之天子治國,從不因言之罪,是故有誹謗木、進善旌、登聞鼓,伏望陛下愛惜臣屬,勿以小事而傷皇上巍巍圣德!”
科道言官,說白了就是個馬蜂窩,萬萬不能捅。
一旦捅了,接下來便沒有一天好日子過。
說不定還有人跑到他家丟糞球都猶未可知。
早就聽聞明朝言官討人嫌,今日一看,果然不假,有心殺雞駭猴,樹立天子威嚴的朱厚熜,并未同意,反而一臉殺氣騰騰:“開放言路,并非讓人邀直買名,此等沽名釣譽之輩。
先生無須再勸,今日必須給予懲戒,不然如何一震超綱?天下官員皆如此,那朝堂豈非陷入一片混亂,每日攻訐他人,獲取清名便可,無須實心用事?”
“臣請陛下以大局為重,萬不可重蹈大行皇帝覆轍,使耿介寒心,更不可因臣一二之輩,而失天下之心吶!
科道奏事,乃祖宗之法,豈可肆意搪塞?且今日朝臣言之有物,非有意構陷,刻意攻訐微臣父子,以求直臣之名,更非離間君臣之誼。圣人若引言治罪,臣廷和,萬死難以贖其罪也!
且夫圣人初登大寶,何以開此搪塞言路先河,致使祖宗綱憲與不顧?伏望圣人以仁德治世,萬不可不教而誅……”
作為這屆朝廷班子名義班長,一定要維護好隊伍班團結問題,所以楊廷和必須要制止這件事情發生。
若是隨了朱厚熜的意,那以后還不是肆意罷黜朝臣?
那國事還要不要處理?
國家還發不發展?
國家還中不中興?
還要不要遠邁漢唐?
還要不要治隆唐宋?
這一切都需要深思熟慮。
不是屁股一拍,腦袋一熱,開啟斗爭!
這對于大家來說并不好!
雖然楊廷和在前朝沒有阻止住朱厚照,杖斃朝臣言官。
但本朝,他哪怕拼了這條命不要,也要阻止這件事情發生。
一來、前朝之事,與他干系并不大,而且當時朱厚照已然統領國家十數年,威嚴甚重,無人敢觸碰胡須!
二來、這件事的基礎點在他身上,而且他又期望著朱厚熜,是一個以堯舜禹為模板的圣君。
三來、朱厚熜剛剛登基,就如此搪塞言路,那以后還有何人敢秉忠直言?
有此種種關系,楊廷和不得不奮力打消朱厚熜此念,一旦木已成舟,那么將來之事,則無法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