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朝堂是朝堂,不是民間市井,這些事眾人心知肚明即可,何必宣之于眾?
所謂“子不言父過,臣不彰君惡;狗不嫌家貧,兒不嫌母丑!”
今上以子孫而論祖先,如何符合禮法制度?
向使秦始皇亦知,以子論父,以臣論君不妥,從而廢除謚號制度。
然眼下自小被士大夫教導的皇帝,居然如此一點都不節制,眾目睽睽之下辱及先人。
這是何等不尊禮法之舉?
毛澄面色瞬間漲紅,拱手而言:“臣嘗聞孝子不言父過,陛下今日之舉,有失為人子孫之順耳,澄請陛下勿復再言,以免天下恥笑!”
楊廷和臉上也漲成豬肝色,當即環顧群臣威脅:“此等謬論,凡有附同者,當誅之!”
朱厚熜并沒有介意楊廷和的話,反正他說大話也不是一天兩天,但從來就沒做到過,最主要他也沒有權利誅殺官員。
當然朱厚熜更沒想在這個問題,繼續閑扯,而是見好就收:“大宗伯所言不虛,然諸位以為,我朝自太祖以降,可有天子能媲美劉啟邪?”
這下可就把群臣問住了。
蓋劉啟為歷史公認明君,青史名聲能夠與之匹敵的極少,除了元人過度吹噓,如宋仁宗一類,基本少有與之媲美者。
可劉啟卻偏偏并沒有廟號。
如果嚴格按照廟號制度,除了開國之君能有廟號以外,恐怕整個歷史四百多個皇帝,能夠擁有廟號的不足百人。
但群臣終究不是尋常無知之輩,雖然甫聞此言有些語塞,不知如何作答,但并非回答不了,毛澄再次發言:“圣人謬矣!”
“何繆之有?”
朱厚熜不怕眾人接話,就怕眾人不接話。
若是群臣緘口不言之法,來抗議此事,朱厚熜想要突破局面,還需費一番手腳不可。
可若是接話,那群臣只會一步一步陷入他的陷阱。
為了這件事,朱厚熜可算費盡心思,每天批閱奏本之后,還要將《禮記》、《大明集禮》、《大明會典》以及歷代史書內,與此次有相關之處條文,一一扣出記下,就是為了今日這一仗。
“自盛唐伊始,歷代天子加廟號已成定例,并無任何不妥之處,且夫我朝非前朝,是故此事不可一概而論。
我朝廟號自太祖所啟,后經太宗、宣宗所成定例,此祖宗成法,不可輕動!”
毛澄對于明朝歷代皇帝功績,選擇避而不答,而是只言此事已然形成規矩,不可輕易去改變。
因為毛澄深知,如果不是朱棣有靖難,開啟燕王一脈入主大宗之功,論功過只怕也只是和劉啟在伯仲之間而已,甚至過還能出其右。
如此,劉啟不能有廟號,而朱棣卻有,就顯然說不過去。
只有將話題轉進,才有機會讓皇帝死了這條,褫奪歷代天子廟號之心。
“善!”朱厚熜點點頭,接著道:“大宗伯不愧為禮部尚書,于禮法之事早已熟稔于心,只是我皇明亦可如前朝一般不要面皮,無論功過幾何,皆可加廟號?”
朱厚熜這番話可算是大面積打擊了!
自唐朝開始,歷朝歷代皇帝,是人是狗都能混上廟號,除了個別亡國之君。
這本來就是一件習以為常之事。
且廟號又不代表什么。
但朱厚熜卻罵人家不要面皮。
這不是給自己拉仇恨?
當然也沒什么仇恨可拉,元朝現如今都只能在沙漠吃沙子,還能有趙家苗裔、李唐苗裔,反明復宋、反明復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