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翊順著她嫌惡的目光,緩緩側頭,看見自己頸側有兩處紅痕,是先前孟德成摟著他的時候捏的,他肌膚太白,容易留印,自己完全沒有感覺,結果叫目光犀利的寶相妃一眼察覺。
此刻那紅印潑了油,染了湯,燈光下發亮,肌膚遭了燙,越發顯得不堪。
伺候的侍女嬤嬤們遠遠地站在角落,沒有人過來,也沒人抬頭。
屋外,朝三換了鞋子不敢跟進來,聽得里頭動靜不對,急得團團轉卻又不敢進去,把地面草皮都蹭掉了幾層,忽然看見一個高挑黑衣男子大步而來,大喜迎上,迎到一半卻又原地打轉,抓著頭發一陣胡亂喃喃,隱約能聽見他咕噥“這也不行啊這萬一鬧起來事兒鬧大了怎么辦啊……”沒等他掰扯個明白出來,那高挑男子已經一陣風般從他身邊過去了。
朝三喊:“哎慕四!慕四!別太沖動,把人拉出來就算完……”話音未落,慕四已經一腳踢開了院門,侍女嬤嬤此刻倒都活了,一窩蜂涌出來阻攔,慕四走路帶風,三兩步越過抄手游廊,直入充作飯廳的廂房,人還沒進門,已經冷聲道:“夫人誤會了!公子的傷是和屬下練武時誤傷所致!”
寶相妃怒道:“慕四,你算什么東西,敢這樣私闖內室!”
“慕四是公子貼身護衛,既然貼身,自然形影不離,公子去哪里,慕四就能去哪里。”
“我們母子的事,輪到你多嘴?給我滾出去!”
慕四也不多話,低頭一禮,手中披風一抖,罩住慕容翊。慕容翊起身抖抖衣裳,笑道:“母妃,氣大傷身,也傷胃口,兒子暫避,給您吃個好飯。”說罷轉身。
寶相妃在他身后道:“誰許你走了?你當我會信你這一丘之貉的鬼話?”
慕容翊背對她站定,默然半晌,忽然笑了。
他笑轉身,問寶相妃:“是鬼話又怎樣?”
寶相妃沒想到他這么回答,一時倒怔住。半晌才冷聲道:“你果然不知廉恥……”
“母妃。”慕容翊打斷了她的話,“瞧您這話說的。仿佛當年你給我穿女裝的時候,這兩字便不存在了似的。”
寶相妃怔了怔,隨即一張臉便換了顏色,紫漲了好一會,才怒道:“那不過是你幼時生得玉雪可愛,大家玩笑的緣故。如今你已成年,很快便要娶妻,如何還能……”
慕四冷笑一聲,低聲道:“以男作女是你,不允許扮女裝也是你。這是把公子當兒子還是當玩物?”
寶相妃隱約聽見,冷喝:“慕四,你越來越放肆,當真以為仗著你老子便可以……”
慕容翊拉了慕四便走,寶相妃卻在后頭猶自道:“……正經的父親兄長不親近,盡和這些下賤胚子混,就你這樣的,還想攀什么好親……”
慕容翊本來只想快點離開,卻忽然停了腳步。
寶相妃為何接連兩次提起娶妻之事?
“母妃,您做了什么?”
他容貌已臻極致,音色卻又更上一層,在遼東有“仙音”的美稱,音色沉磁美妙,此刻壓低了聲線,隱隱然便有極重的壓力迫了來。
寶相妃卻依舊穩穩地坐著,上下打量他一番,才淡淡道:“皇太女要選夫,我把你的畫像讓常公公給送上去了。”
慕容翊霍然轉身。
之前潑湯,怒罵,他都始終勾著一抹笑意,仿佛那笑是刻在他唇角似的,此刻卻終于抿了唇,整張臉繃出幾分煞氣來,眼眸的光化成了刺,凝著屋外的寒氣和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