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顆曾經美麗的頭顱,慢慢地軟垂下來。
她終于能夠休息了。
他抬頭。
深紅的日光大片大片地潑灑下來。
天地在一片血色中朦朧。
就在這一刻,他聽見懷中的母親,輕微咕噥了一聲。
他低頭,隔著模糊的視線,看見母親似乎在伸手。
不知道是想要摸他,還是最后摸一下庫蘇麗。
他怔怔地看著,不敢去接那手。
這只手,剛剛終結了妹妹的性命,染了親人的血,如何敢承接母親的撫摸。
那只手只伸到一半,便墜落下去。
母親在他懷中停止了呼吸。
最后一聲,似乎是個嘆息。
他曾悠游于異域,只知山花爛漫,不知人間風雪,西戎的小狼主張弓向月,連弓弦的形狀都是一個圓滿。
有朝一日城墻之下,才知什么叫仇恨疼痛噬人欲絕。
不過一個轉身,那些愛他的人,都已不在。
母親死于懷中,妹妹伏于膝前,父親死去后秘不發喪,尸首扔在大殿之上無人收殮,破碎的尸骨被長槍挑起,散了滿殿都是。
他甚至都不能再沖入城中為他收尸。
他一手一個,將那兩具漸漸冰涼的軀體扛在肩頭。
剛剛掙扎而起的瞬間,他便倒了下去。
面對著火一樣的朝陽轟然倒下的時候,他想,這樣也好。
等到再醒來,他已經在駱駝上。
母后留下的族軍和部分忠于父親的王軍拼死救下了他,他在駱駝上醒來,藍天搖晃著沖進眼底。
身邊是母親和妹妹的尸首,前方是金色大漠。
他在大漠的邊緣葬下了母親和妹妹,沒有留碑。
如果報不了仇,這里也是他的歸處,無需勒石留記,只求速速化為塵土。
如果報了仇,他也永遠不會忘記這一處,背后小溪潺潺如流動的水晶,四周生著母后最愛的百歲蘭。
然而她生未及百歲。
時光太短,而噩夢卻長。
他握緊了腰后的彎刀。
阿兀哈的喊聲還在遠遠傳來,執拗地向天問一個為什么。
為什么。
因為我要,看著你們死啊。
……
鐵慈站在他身邊。
她凝視著底下的慘呼嚎叫,眼神也毫無波動。
西戎雖然算大乾屬國,但這“屬”字,是靠大乾國庫里每年撥出的大量賞賜來維持的,事實上這個國家民風彪悍,人皆可兵,難以駕馭,并不是個安分的國家。
她并不介意西戎內戰多打幾次,對敵方的消耗就是對己方的保護。
她沒上過戰場,但她讀過太多兵書和史書。
史書上一頁頁翻開,那滿頁的都是“白骨”二字。
她的眼角余光掃著鷹主,雖然他一動不動,看上去和她一樣冷靜,可她就是能感覺到他內心里正燃燒著燎原大火。
那火將他燒得連骨頭都在吱吱作響。
鐵慈轉過頭,眼看風暴漸歇,那群倉皇的士兵還沒完全明白過來。
就在這時了。
她和鷹主幾乎同時道:“射!”
嗡聲震鳴,撕裂空氣,隱身在沙丘后的士兵們現身,最后一批箭矢如雨般潑向大營。
剛從風暴中掙扎出來的士兵哪里想得到,厄運這次降臨到了自己身上,幾乎完全沒反應過來,便割草般倒了一大批。
鷹主的彎刀高高舉起,刀尖寒光一閃。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