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換成邢氏那樣只會撩漢的婦人,這時候只怕想破頭也沒個正經借口,平兒卻是心思電轉,立刻低垂了眼簾澀聲道“我也是聽說二爺有了外室,想著是不是年老色馳了,一早上就稀里糊涂的裝扮起來了。”
這話登時觸動了王熙鳳的心弦,她下意識抬手輕撫著臉頰,半晌才嘆道“他如今心野了,你就算再怎么好顏色,又如何攏得住他”
頓了頓,又補了句“今兒你只陪著我,讓他看得吃不得,饞死他”
說是饞死賈璉,實則還是怕平兒得了寵幸。
平兒心下明鏡也似的,若放在以前,只怕暗地里又要顧影自憐一番,但現如今卻巴不得離賈璉遠些,故此忙不迭的點頭應了。
等主仆兩個折回原處,西府里的車轎也已經到了跟前。
妯娌兩個忙上前將老太太迎入后宅,一路尋至那大花廳正中央,由十幾面屏風圍起來的雅室里落座。
女眷以賈母為首,男人桌上自是賈政為尊。
去年中秋焦順還只能在兩側仆人堆兒里廝混,如今卻被賈政按坐在了右手邊,僅次于賈珍、賈璉位列第四。
雖未到午時,但賈母一聲吩咐下來的,登時鼓樂齊鳴、珍饈如雨,臺上出將入相咿咿呀呀,臺下眾人推杯換盞好不熱鬧。
待到正午,眾人吃了七八成飽,外面又用銀盤子托來百十個剛出爐的冰皮月餅。
焦順湊趣拿了一個嘗鮮,卻并不是常見的五仁、瑰絲、棗泥之類,薄薄的皮裹著似葷似素的餡兒,略一咀嚼竟就化作了汁水,滿嘴的鮮香卻半點不膩。
他正好奇這究竟是什么餡的,想要問問身旁的賈蓉,不想外面突然就亂了營。
緊接著就見賴大提著袍子,飛也似的奔了過來,離著還有老遠便嚷道“二老爺、二老爺宮里有旨意,讓咱們寶二爺進宮陪王伴駕呢”
廳內冷不丁的一靜,緊接著又開了鍋似的沸騰起來。
各人七嘴八舌的,有恭賀有艷羨有湊熱鬧的,偏寶玉似是被施展了定身法,任憑旁人說什么也沒半點反應。
直到被賈薔推搡了幾下,他這才冷不丁還了魂兒,跳起來連連擺手“不成、不成我、我哪里會陪王伴駕真要見了皇上,我只怕、只怕連話都不會說了我不去、我不能去”
見此情景,旁邊桌上釵黛、探春全都忍不住站起身來,關切望向這邊。
賈政卻是老臉一沉,啪的一拍桌子喝罵道“你這無知的孽障,難道竟還敢抗旨不成快、快給他更衣洗漱,然后速速送入宮內見駕”
頓了頓,他又忍不住走到寶玉身前,小聲叮嚀道“你此去務必小心謹慎,寧可在君前露怯,也萬不敢妄言半句”
賈寶玉這時那還聽的進去,直愣愣盯著自家老子,好半晌才在旁人的提醒下,渾渾噩噩躬身應了,又牽線木偶似的被丫鬟婆子送回了家中。
焦順在桌上冷眼旁觀,先是納悶皇帝不是龍體抱恙嗎,卻怎么這時候宣寶玉進宮見駕
不過很快他就想通了這一節。
皇帝這時候召寶玉進宮,只怕就是為了辟謠,借此粉碎外間有皇帝病重的傳聞。
當然
也有可能是為了欲蓋彌彰。
希望是前者吧。
焦順對皇帝的病情雖也頗為關切,但他可不會傻到明目張膽的去窺探這種機密。
卻說寶玉走后,廳內雖是絲竹依舊,眾人卻都沒了亮相。
被皇帝召入宮中過節,自然是天大的殊榮。
然而伴君如伴虎,誰能保證這殊榮不會變成滅頂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