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翰林是萬萬沒想到,自己前腳剛退了親,皇帝就親自下場為賈薛兩家賜婚。
雖然當事人并非薛寶琴,而是她的堂姐薛寶釵,但梅翰林卻仍是被嚇的不輕,唯恐這是皇帝要降罪的先兆。
結果戰戰兢兢了幾日,卻遲遲不見有雷霆降下,再加上退親的事兒在翰林院里好評如潮,許多激進派的文壇領袖更是紛紛登門造訪,一來二去,他漸漸也便飄飄然了。
卻說這天傍晚,梅翰林兩袖帶風的回到家中,剛坐下吃茶,就見管事捧著張名帖自外面進來。
梅翰林心知必是又有人慕名而來,不慌不忙的喝了幾口茶,這才端著架子問“什么來歷”
“回老爺。”
管事小心翼翼的道“說是通政司的。”
“通政司的”
梅翰林又問“是何官職”
“似乎無官無職。”
那管事說完,見梅翰林當即就沉了臉,忙又補充道“但他自稱是夏報的編撰,說是想把老爺大義滅呸把老爺大義凜然的事跡登在報紙上,廣傳天下”
“嗯”
梅翰林下意識站起身來,連聲道“快請、快請”
說完覺得不妥,忙又喊住那管事“等等,老爺我親自去迎”
說著,他簡單理了理衣襟鬢角,便提著袍子快步迎了出去。
其實不用報紙幫著宣傳,現如今他梅翰林的名頭,在京城里也幾乎是盡人皆知了。
可身為文人,誰又能拒絕名留青史的誘惑
而這夏報作為通政司主辦的報紙,效果即便比不上官修史書,也遠不是那些野史閑篇所能比的。
卻說梅翰林匆匆迎出大廳,就見一個文質彬彬的中年男子,正在院內負手打量梅府的格局,瞧那氣質就知道必然也是飽讀詩書之人,且多半身上還有功名。
當然了,最多也就是個舉人,若真中了進士也不會跑去做什么報館編撰。
若放在平常,面對這樣的后進晚生,梅翰林肯定是要端足了架子的,不過想到自己的光輝事跡即將見報,他便心頭滾燙熱血澎湃,臉上的溫度自然也就降不下來了。
當下熱情洋溢的主動見禮道“敢問尊駕怎么稱呼”
“不敢。”
來人急忙避開半邊,恭敬還禮道“學生劉一飛冒昧來訪,還請廣顏公見諒梅翰林名容,字廣顏。”
說著,又奉上了通政司的官憑。
梅翰林確認無誤,忙便將這劉一飛請進了客廳。
等分賓主落座又奉上香茗之后,那劉一飛便開門見山的表示,自己此來主要有兩個目的一是希望能從梅翰林這邊兒,獲知更多的詳情;二來么,則是希望梅翰林能引薦一些同窗、同僚。
“鄙報畢竟是通政司主辦,是朝廷的官方報紙,自然必須要做到客觀公正,若不經過詳細調查便草率登報,一來是對朝廷不負責任,二來也難以讓人從各個角度,全面了解廣顏公的深明大義之舉。”
頓了頓,這劉一飛又暗示道“其實學生本可以直接找您的同僚同窗親朋故舊采風,但學生仰慕廣顏公的義舉,相信廣顏公必不會有失公允,故此才主動找上門來。”
梅翰林一聽這話,哪還有不明白的
當下忙舉薦了幾個人選,都是平日里和他報團取暖臭味相投的,又琢磨著連夜去信提醒一番,務必讓他們實話實說。
劉一飛鄭重向他討了介紹信,然后又借用梅家的書房,不厭其煩的仔細問了退親前后的種種細節,以及梅翰林當時的心理活動。
梅翰林自然不會說實話,嘴里大吹法螺,幾乎把自己捧成了圣人,到最后才勉強謙遜了幾句,表示自己離夫子的教導期許,終究還是差了那么一丟丟兒。
這劉一飛直記錄到將近子夜,又收了個大大的紅封,這才腆著肚子告辭離開。
出了梅府上了馬車之后,他拿帕子往臉上狠命擦了幾下,五柳長髯就變成了三縷,眉毛鼻梁等處也都略有變化。
而那馬車駛出兩三條街之后,便停在了一處酒肆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