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順急忙一把扯住了他,壓著嗓子道“寶兄弟先不要造次,那馬車似是宗室所有,周圍還有順天府的衙役護持按理說,順天府擔著衛護之責,斷沒有放縱別人生亂的道理,足見對方絕非等閑”
賈寶玉聽了這話,登時也猶疑起來,踮著腳仔細打量了那馬車兩眼,正覺得有些眼熟,就見有個中年管事跳到了車轅上,扯著嗓子喊道“靜一靜、都靜一靜”
四下里的衙役也跟著呼喝,圍觀眾人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故此都逐漸降低了議論的聲音。
“我們是忠順王府的人”
那中年管事這才開始自報身份,順勢又拿馬鞭敲了敲車頂上的坦蕩男子,抑揚頓挫的道“這是我們府里一個小戲子,匪號琪官,因是內府出來的,原本極受我們王爺寵愛,誰知這狼心狗肺的東西竟不識好歹,在外面跟兔兒爺勾勾搭搭,卷了我們王爺的銀子要私奔”
說到這里,他滿臉嘲諷的四下環顧“你們說可笑不可笑,旁人私奔都是一男一女,這特么倒好,兩個兔兒爺也學人家私奔”
哄堂大笑聲中,焦順再次拉住了賈寶玉,順勢還捂住了他的嘴巴,附耳警告道“寶兄弟莫非好了傷疤就忘了疼”
賈寶玉掙扎的動作一滯,等焦順松開了他的嘴,便激動道“可琪官這樣都是我害的,我若坐視不理,豈不枉自為人”
焦順也認為這事兒跟他脫不開干系,畢竟根據他事后得到的反饋,蔣玉菡之所以想要逃離忠順王府,正是因為賈寶玉平日里的慫恿蠱惑。
結果蔣玉菡潛逃后的行蹤,偏又是賈寶玉泄露出去的。
不過
這和他焦某人有什么干系
他連戲都不喜歡聽,就更別說是唱戲的兔兒爺了
且這回出來瞧熱鬧是他打頭兒,若任憑賈寶玉鬧出什么來,他自然也脫不開干系。
因此焦順連忙口不應心的勸道“他若沒有要逃的心思,誰還能硬拉著他做逃奴不成再說了你貿貿然上前,也未必就能討得了好我瞧忠順王鬧這一出,必是有什么緣故,咱們不妨先靜觀其變,然后再伺機救下”
“啊”
正說著,賈寶玉突然驚呼一聲,滿臉恐懼的掙扎著拼命往后縮。
這一下倒把焦順弄懵了,他不是急著救人嗎,怎么往后縮
但等焦順抬眼往那車上一掃量,頓時就恍然大悟。
卻原來蔣玉菡低垂著的腦袋,已經被那中年管事用力托起,就見那原本風華絕代的面孔上,竟是橫七豎八多了無數猙獰可怖的傷疤
就聽那管事得意笑道“也虧是我們王爺寬宏,竟高抬貴手饒了這廝一條狗命,只壞了他的臉蛋和嗓子,就答應讓他凈身出戶。”
說著,沖兩下里使個眼色,立刻有人上前解開了蔣玉菡的束縛,將他從車頂拉了下來。
這些人大手大腳的,壓根也不在乎蔣玉菡的死活,使得他的額頭在車身上磕了一下,血水登時順著那些疤痕蔓延開來,愈發襯的他如同地獄惡鬼一般
因見蔣玉菡雖已經恢復了自由,卻趴在地上沒半點反應,那管事的跳下車在他肩頭踹了一腳罵道“裝什么死快找你的兔兒爺去吧”
旁邊有人湊趣“張管家說笑了,他如今變成這副鬼樣子,那兔兒爺還能要他”
說著,便都哈哈大笑起來。
周圍眾人指指點點,卻也大多是在幸災樂禍。
蓋因伶人在這年頭的風評,其實比娼婦也強不了多少,何況這還是富貴人家豢養的伶人,等閑人壓根就攀附不上,自然樂得見其出丑。
眼見兩個王府豪奴,上前將蔣玉菡拉扯起來,逼著他向四下里袒露身子,賈寶玉直瞧的目眥欲裂,努著勁兒又要往前躥。
好在焦順手疾眼快,第三次攔下了他,提醒道“事已至此,忠順王左右時要放人的,等王府的人走了,咱們再搭救他也不遲何苦這時候節外生枝惹禍上身”
頓了頓,又提醒道“世叔還在病中,嬸嬸也你可不能再添亂了”
后面這句話,賈寶玉顯然是聽進去了,掙扎的動作停了下來,遠遠望著蔣玉菡涕淚橫流,嘴里反復念叨著“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啊”
焦順見他不再往前沖,便忙又吩咐管事的,看顧好車馬,萬不能讓閑雜人等驚動了車上的女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