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延年將梁禎抵在墻上后,左手一伸:“水!”
那個端著木盤呆呆地站在一旁的戍卒聞言后,慌忙應了一聲,連忙跑去打水去了。
徹骨的寒意,令梁禎登時清醒了不少,“噗”從水盤里掙起來后,他又猛地吐出一口水,連著咳了十來聲,這才稍稍緩過氣來:“左延年,你瘋了!”
“梁障尉,塞北天寒,醉酒夜出,十死無生。”左延年不緊不慢地說著,一邊遞上來一塊尚算干凈的布,剛才呵斥章牛的“尊卑有別”似乎都被他一股腦地拋到腦后去了。
冰涼的水,不僅讓梁禎的酒醒了不少,而且還將他的火氣,滅得差不多了,還好,他也是個“不”要臉的人,待將臉上的水珠擦干凈后,便笑著跟左延年道謝:“謝謝你了,左兄。”
一個傷卒忽地發出一聲尖叫,然后直呼冷。
梁禎回頭一看,原來是他的同伴,在用打濕了的布,再給他擦拭身子。而打濕毛巾的水,很明顯,就是左延年剛將梁禎的腦袋摁進去的那一盤——直接從井里打上來的,并沒有經過加熱。
“怎么能這樣?”梁禎幾步上前,搬起水盤,“加熱了再說。”
那個戍卒下意識地說了聲:“障尉……”
梁禎回頭:“怎么了?”
戍卒怯生生道:“這……不太……”
左延年止住了他的話:“合適。”
直到走進伙房,梁禎才知道,為什么戍卒剛才會有所遲疑,原來這營地里的柴,一捆捆的,都是有數的,每一天的用量,都是定得死死的。而令支縣城,每隔十天,便會派出一隊經過“精打細算”的補給車隊,給戍卒們送來十天的所需之物,要是哪天用多了,剩下的日子,就只能挨餓挨凍了——當然,若是不嫌活兒少,可以去山上砍柴,更不說現在,雪已封山……
“兄弟們剛為國家流過血,現在,連用熱水清洗一下身體都不能?我做不到。”梁禎用這句話,來回應正在伙房中清洗碗筷的戍卒。
在軍中,長官的話就是真理,這是古今不變的。更何況,戍卒們,剛還喝了梁禎請的酒,吃人嘴軟,因此就更不好說什么了。再者,梁禎要挪用明天的柴草,也是為了幫傷卒們清洗身體,完全是站在道德至高點上的,就是再自私的人,也不能說什么——除非想被大伙群起而攻之。三者,誰能保證,這漫長的戍期中,自己沒有負傷的那一天呢?
鍋蓋的縫隙,終于升騰了一片白煙,兩個戍卒合力將大鍋抬起,然后將鍋中剛燒開的水,小心翼翼地倒入一旁的水桶中,這水桶中,尚有半桶新打上來的井水,只是才打上來一會兒,這水面,便結了薄薄的一層冰。冷熱交叉,騰起的白霧,更濃了。
“你們繼續燒。”梁禎吩咐道,自己則提起沉甸甸的木桶,往后房走去。
無論是真梁禎,還是假梁禎都沒有侍候過人,尤其是那“侍候”的對象,還滿身膿漿,通體惡臭。只一聞,胃部便會忍不住想嘔吐。梁禎也有點后悔,剛才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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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太響了。但說出去的話,就如同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了,因此只好硬著頭皮,頂上了。
梁禎自幼便被爸媽有意培養一個習慣:凡是要么不做,一做就要做好。因而,他在幫傷卒擦拭時,很是小心,還有點婆婆媽媽的嫌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