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北宮伯玉,昂藏九尺男兒,就這樣,在一臉的不可置信之中,看著自己親手擲出的彎刀,削去了對自己而言,最為寶貴的那一簇芳華。
韓遂將槍猛地插在地上,然后“咚”“咚”“咚”地走到昂首而立的北宮伯玉面前,伸出滿是老繭的寬大右掌,輕輕地拍了拍北宮伯玉寬大而結實的肩胛:“伯玉,走好。”
“噗”
“噗”
話音剛落,北宮伯玉的脖頸上,蜂腰中,便噴出兩團血幕,將他如浮屠一般的身軀,緊緊籠罩。
北宮伯玉是三百衛士的核心與靈魂,因此他一死,縣衙中的戰斗便宣告結束,韓遂帶著自己的心腹一千多人,將縣衙翻了個底朝天,但最后他們是在后院的小池旁發現邊章的。
韓遂帶人圍上前的時候,邊章正儒冠華服地坐在池塘旁撫琴,此時夜光如水,倒映著交橫的樹影。
韓遂擋住了正要操刀上前的軍漢,并將鐵槍交到他手上,自己孤身一人上前數步,立在邊章身后不過寸許遠的地方。
“邊兄,端的好雅興。”韓遂道,聲音中到沒有多少嘲弄之意,卻反倒有一種兔死狐悲之感。
“文約,這是何必呢?”邊章一手抄起酒壺,就往嘴里猛灌,灌完了,就繼續撫琴,全不理會身后丈許處那數十渾身是血的甲兵。
“邊兄,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嗎?我在想,你我仿佛昨日還同在馬季長之徒黃倫門下求學,不想這‘逝者如斯夫’,今日,便已是一生。”
“哈哈哈哈。”邊章又灌了一口酒,“是啊,一生了,一生了!”
“邊兄可還有什么想說的?”
邊章沒有理會韓遂,繼續“叮叮”地撫琴,韓遂也沒有示意衛士動手,而是靜靜地聽邊章將一曲彈畢。
“琴聲隱有‘紛披燦爛,戈矛縱橫’之聲,向來邊兄心中,也并非了無一事。”
“錯了!”邊章左手一舉,正在瘋狂擺動的身子猛地一定,“章已了無一事。”
韓遂面色一變:“邊兄就真沒有什么想說的?”
人嘛,都是希望能夠遇到“知音”的,就比如韓遂,為了今夜的這一幕,他足足準備了一年,其中不知經歷了多少艱難險阻,現在雖說已經大功告成,可他心中,卻還是盼望著能有一人,為他的心思縝密而贊嘆的,可是,這茫茫人海之中,除了邊章外,又還有誰,能夠讀懂自己的心意呢?
邊章微微側過頭,雙眸平靜如水,既不惱怒,也不驚懼,反倒充斥著一種長者所獨有的悲憫。
“文約,就此別過。若有相逢之日,獨望你跟為兄說說,此刻走,跟那時走,有何不同。”說罷,邊章的嘴角忽地滲出一滴黑色的血珠,并順著他筆直的下巴緩緩落下,“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