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娥看向錢惟演:“錢郎君可看出什么來?”
錢惟演就道:“那人如果有心暗殺,既然連衣服都換了,臉都蒙了,那就是為了掩飾自己的身份。既然要掩蓋自己的身份,那就根本不應該特地帶上證明自己身份的腰牌。”他沉吟道:“除非他不是為了掩蓋身份,而是想顯示身份。”
元侃恨恨地:“她們這種人,自恃身份,視人命如草芥,根本就是想殺人立威,有什么可掩飾的。”
劉娥卻道:“我記得王爺說過,新王妃跟之前的王妃不一樣,過府之后一直非常溫柔賢惠……”
元侃惱道:“這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果然沒一個好的。”
劉娥反而更覺可疑:“事有反常必為妖,王爺,如果王妃是個自恃身份而囂張的人,就根本沒必要在王爺面前裝賢惠。如果王妃是個裝賢惠的人,那就如錢公子說的,殺手出門就沒必要帶上身份腰牌。”
錢惟演亦道:“那刺客被擒之后,忽然毒發身亡。可當時正在博殺之中,也不曾看到他服毒。他若有自殺的心,那又豈會不把這重要的物證處理干凈。且這樸刀上有北面行營的印記,這也是郭守文大人曾經的管轄。倒是這些線索留得越多,反而越加可疑。”
劉娥看向元侃:“王爺,不管你是否疑王妃,總要先查過才知。否則的話,就怕中了別人的圈套。”
元侃沉默良久,握住劉娥的手:“小娥……你的心腸也未免太軟了。”他知道郭妃曾經令得劉娥如何絕望和痛苦,卻沒有想到今日連自己都疑郭妃,小娥還會為她說話。
劉娥卻不認為自己心軟:“我只是就事論事。三郎,我再不喜歡她,我也不愿意讓人受冤枉,更不想因為我的情感,而蒙蔽了你的判斷。”
她或許嫉妒過,但她那時候的絕望和憤恨,與其說是對于某個女人,更不如說是對于這個時勢。她與三郎真心相愛,不管是潘氏還是郭氏,沒有女人能夠奪走她的三郎。但是奪走他的,是這個時勢,是這個天。既然如此,那就讓三郎成為這個天。
她相信三郎會做得比任何人都好,他溫柔仁愛,在這個寒冬里救了無數的人。汴京城的人看不到城外的無助,皇宮高門的人看不到卑下人的痛苦,以前她以為,是她們這些人的命不好。可只有她讀了書以后,才知道君子愛人,才知道曾經有無數的仁人志士去努力改變這個天下,為讓天下人過得更好而努力過。
她讀書少,讀書的日子短,可沒關系,她學得快。三郎信她重她愛她,她就不能因著自己的私心,讓他做出錯誤的判斷誤了大事。
元侃沉吟,問劉娥與錢惟演:“依你們之見,后頭我們應該如何處理此事?”
錢惟演卻忽然道:“臣建議,不如將這殺手的尸體連這腰牌扔到開封府前,讓官府去查這個人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來歷,他的背后到底會是誰?”
元侃一怔:“開封府?”忽然有所警覺:“你懷疑是……二哥?”一想到這里,頓時越想越疑。當日許王元僖以海東青誘使楚王元佐一怒之下失去理智而火焚東宮,就此失了君父之心,被囚南宮,徹底與儲位撒手。而元僖借此上位,入主開封府。
他初時沒有覺察,及至這兩年經的事情多了,看到更多這位二哥的手段,再細品那一夜的事,這才明白過來。自那以后,就多了幾份戒備之心,也更起了相爭之意。如今聽得錢惟演這一說,不由心驚,口中卻喃喃地道:“二哥他為什么要做這樣的事?我又不曾得罪著他什么。”
錢惟演嘆息一聲:“日前王爺上表與開封府判共同救濟難民,這就是已經得罪許王了。他身為開封府尹,上不體國、中不受諫、下不恤民,平時偽裝出來的假面具都沒了。王爺,今日之事,只怕就是許王的報復了。所以王爺此時再不能懵懂無知了,須知道您的敵人是什么樣的人,要做出什么樣的防范。屬下斗膽將這些僅僅是揣測的事告訴您,就是怕您會在不知情中,受了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