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趙恒通過水閣品茗,通過呂蒙正對群臣暗示不急著立太子的心思,但是郭熙卻不是這么想的,尤其是在聽到玉宸殿的楊媛已經懷孕的消息時,她更是興起了強烈的危機意識。這種危機甚至勝過了她對劉娥的嫉妒之意。
對于她如今來說,楊媛是一種更危險的存在,畢竟她自信至今為止,與劉娥并沒有發生矛盾,哪怕在封妃這件事上,她也是積極贊成的態度。封妃不成,要怪只能怪朝臣反對,只能怪她自己出身太低,低氣不足。
但是對于楊媛卻不一樣。這時候她不得不后悔自己當時畢竟還年輕,做事還不夠妥貼,將楊媛安置到玉錦軒這樣的行為,只要對方有心打聽,就能推測出背后的目地,就足以讓她視自己為敵。且楊媛背后還有太后為助力,而且還得寵,而她的行事比劉娥囂張得多。這些年來,總是楊媛在屢屢挑戰她這個皇后的權威,很明顯,她想透了當年的事,而且記恨著。
的確,在宮中人看來,劉娥每有封賞升遷,隨即楊媛就會跟著封賞升遷,劉娥成了修儀,楊媛就成了婕妤。但劉娥年紀偏大,雖然如今得寵,但畢竟不如楊媛年輕。如今楊媛更懷了身孕,她若生下皇子,蓋過劉娥只是時間問題。
郭熙想,或許這不是件壞事,當楊氏有了孩子,若用孩子勾住官家的心,自然會有更大的野心。劉氏沒有孩子,要是連官家都不常去了,她能不著急。兩人相爭,她這個皇后,才是坐山觀虎斗。
皇次子玄佑自去年開蒙讀書以來,郭熙每天都要過問兒子的功課,這一年下來,卻是不得不遺憾地發現,玄佑天資平庸。任憑名師輔佐,任憑郭熙如何嚴厲督導,不但沒有多少進步,反而犯下個膽小的毛病來。現在年歲尚小倒也罷了,再過得幾年,若是楊氏、劉氏這等寵妃再生下幾個聰明伶俐的皇子來,到時候趙恒疼愛幼子,未必不起爭儲之事。倒不如乘著現在玄佑現在是無可爭議的皇帝獨子身份,明正言順地先將他立為太子,大位早定,方可放心。
因此這一次的重陽盛宴,不但是君臣同慶的日子,對于郭熙來說,更是重要。她早已經授意令人擬了幾個宴會上必用到的應景之題,做了幾首文筆淺近又含意清新深遠的詩賦,叫玄佑這幾天日夜背熟,到時候在宴會兒當庭賦詩,必在贏得舉座的贊嘆擁戴。到時候朝中眾臣推波助瀾,若在重陽宴上,能得趙恒一句金口,立玄佑為皇太子,則一切大事定矣!
但是對于趙恒來說,楊媛懷孕,他固然欣喜,但是對于感情上,他其實已經沒有什么精力了。
那些小姑娘,的確可人,但也僅僅是可人罷了。他已經不是十五歲的輕狂少年,用所有的熱情去追逐一段感情。劉娥遇上他的時候,是他一生最風花雪月的時光,而這種愛又被阻擋,讓他感覺到了痛苦與渴望。他在這場感情中歷經的酸甜苦辣太多,以至于他的心完全沒有余地再去與其他女人再經歷一場感情投入。當他成為皇帝的時候,也沒有可能和任何女人會產生與劉娥同等的感情烈度了。
年過三十,他的時間精力更多地在朝政上,他要面對內政外交、武備邊戰、糧食稅收、派系之爭……偶而從朝政中逃出一點空間的時候,他也只是想在熟悉的懷抱中松口氣,聊聊天。
他根本沒有時間與精力再去投入跟另一個女人的了解、溝通,乃至建立感情。若說是一剎那的動心,自然是有過的。就像看到花盛開、聞到酒芬芳、聽到琴瑟聲,那一刻的心是愉悅的。但這種感覺是經常會被打斷的,次日一上朝議政,完事以后,就想到劉娥身邊休息,昨天那個人是誰?他已經想不起來了。他能給的就是一些賞賜和夸獎。
或者說,他本能地在切斷更深一層的聯系,自從他對潘妃的付出和忍讓沒有得到應該有的回饋以后,他對感情的付出都很謹慎和吝嗇,他的感情經不起再一次的被辜負。
只有在劉娥的身邊,他可以是全然的放心和安全。他愛她,她也愛他,這樣就夠了。
太后的“抱子得子”以及“以子抗子”說法,趙恒聽到了,劉娥也聽到了。從本心來說,她并不這么功利,有趙恒在,她有完全的自信,他不會變心,他會替她遮風擋雨,所以不管是抱子得子,還是以子抗子,她并不是這么急切。而且這么多年過去,趙恒雖然瞞著她,但她也早有感覺,她可能很難有孩子了。
但她卻也是希望趙恒有更多的孩子,他曾經為那些早逝的孩子午夜夢回而偷泣,他也為她失去的孩子一生心傷,他也為皇后對玄佑的控制過強而著急,但他卻無可奈何。孩子是皇后所出,做母親的以她自己的方式管教孩子,他不能過于強勢傷了她,也沒辦法真的不讓她去管教。
他是個溫和柔軟的好丈夫,好父親,他不應該只余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