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冷笑:“你這是將朕比作漢武、明皇了?朕倒是覺得漢武有一句話說得不錯:凡犯我大漢天威者,雖遠必誅!幽云十六州,朕勢在必得!”
趙普叩首道:“昔年先皇在日,曾置府庫,言貯足七庫,贖買十六州。遼人貪財,則不動刀兵,唾手可得。若是遼人不許,則以此七府之財,招天下兵馬,再行攻打。此時國家初興,財力不足,一旦興兵,則國庫空虛,百姓受苦。且,遼國雖然主少事多,然有耶律休哥、韓德讓等名將,未可輕視。望陛下三思。”
皇帝淡淡笑道:“那依卿之見呢?”
趙普道:“臣倒有一個萬全之策。自今日起,望陛下精調御膳,保養圣躬,輕徭薄役,不興戰事,百姓能夠安居樂業,國家富庶。則將來必可見邊烽不警,外戶不扃,則外國小邦,自會率土歸仁;殊方異俗,相率響化,遼國獨將焉往?陛下計不出此,乃信邪謅之徒,謂契丹主少事多,所以用武,以中陛下之意。陛下樂禍求功,以為萬全,臣竊以為不可。伏愿陛下審其虛實,究其妄謬,正奸臣誤國之罪,罷將士伐燕之師。”
皇帝怒極,臉上卻是不動聲色:“若是朕不允呢?”
趙普取下頭上的七梁冠,從容地道:“古之人尚聞尸諫,老臣未死,豈敢百諛為安身之計而不言哉?”
皇帝怒極反笑:“哈哈哈,老丞相言重了。丞相,你老了,老年人自然畏事,這也是人之常情,朕豈會隆罪于你!”拂袖而起,“退朝!”
趙普獨自跪在殿中,良久,緩緩站起。
當晚,圣旨下:“趙普有功國家,朕昔與游,今齒發衰矣,不容煩以中樞事務,應擇善地處置。今出為武勝軍節度、檢校太尉兼侍中,欽此!”
隨旨,賜皇帝親筆所書御制詩一首,詩中一派風清月明、賞花弄月之雅事,另賜黃金一斗,以慰老丞相多年辛勞。
次日,西風蕭蕭,趙普奉旨出京,前往武勝之地,丞相李沆,奉旨相送。
趙普登程之后,李沆回宮報稟情況。
皇帝緩緩問道:“趙普有何話說?”
李沆心中早已經想定,便揀了好的回答道:“趙老相公說:陛下關愛臣下,賜臣之詩,臣當刻石為銘,與臣朽骨同葬泉下,此生余年,無以報答圣恩,希來世能夠繼續為陛下得效犬馬之勞。”
皇帝點頭道:“趙普三朝老臣,最是知事,朕也是不忍見他如此年邁,猶如此辛苦,讓他去頤養天年,也是愛惜他的意思。”
李沆笑道:“正是,臣早上聽了趙相這樣的言語,如今復聞陛下圣諭,真是令人感動。從古到今,君臣能夠如此善始善終者太少了,只有陛下與趙相,可謂兩全其美。”
皇帝哈哈一笑,此事便就此帶過。
十日后,下旨北伐。
此次兵分四路,以天平軍節度使曹彬為幽州道行營前軍馬步水陸都部署,河陽三城節度使崔彥進為其副使為中軍;再以侍衛馬軍都指揮使、彰化軍節度使米信為西北道都部署,沙州觀察使杜彥圭為副使,直取雄州;以侍衛步軍都指揮使、靜難軍節度使田重進為定州路都部署,直取飛狐;同時,以檢校太師、忠武軍節度使潘美為云、應、朔等州都部署,云州觀察使楊業副之,直取雁門。
臨行前,皇帝面見眾將,出示陣圖,令眾將必須依陣圖所計劃行事:“潘美可帶一支兵,直往云州;諸將帶領數十萬大軍,但聲言進取幽州,路上可緩緩而進,不許貪利。敵人聞得大兵到來,必悉眾救范陽,不暇顧及山后,那時掩殺過去,就可獲勝了。”曹彬等叩辭而退。
大軍出發之日的前一天,庚辰,夜漏一刻,北方有赤氣如城,至天明仍未散去。京城議論紛紛,不知是吉是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