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娥嚇了一跳,不敢再說話。
元侃忙笑道:“乖崖先生殺的可都是惡人,救人濟危,最是俠氣。今日有幸在這里起詩社,小——小鍔,有勞你替我們烹茶了。”
劉娥坐請眾人坐了下來,看著劉娥煮水分茶。
卻見小幾上擺放著十余種器具,諸人都是識家,自然辨得好壞。
侍女捧來早幾日取來的揚子江零陵水,已經用細石養過一日。劉娥接過,倒入一只白色八角執壺里,取下旁邊一只火爐里上面用銅盤預灸的北苑新貢太平嘉瑞龍鳳團茶,將執壺放上,加了些上好銀炭將火添得更旺。楊億看那爐卻是分為五足,吃了一驚,湊上去仔細一看,果然是陸羽茶經上那刻有八卦和一行小字“圣唐滅胡明年”字樣的茶爐。就指給其他兩人看,張詠看了一下,又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
再見劉娥自一只三角方眼的都藍中,取出一只花瓣盤口漆茶托,然后將六只建州黑色兔毫盞一一擺上。再自都藍中取出輾子,將灸過的茶餅放在輾子里,輕輕搗細,再慢慢地輾碎,用極細的篩子篩過后,再用茶勺慢慢地倒入黃瓷茶盂之中。
但見小火爐上的水冒出汽泡來,劉娥提起執壺,將水環繞著茶盂邊慢慢注入少許,以茶筅慢慢地攪動,漸漸擊拂。但見茶色濃郁,中間有一團細細的白沫,如疏星皎月,燦然而生,陣陣香氣撲鼻。這便是頭湯了。
劉娥將水倒入旁邊的長頸壺中,以直線急速地來回快注,但見茶面不動,湯水卻是色澤漸開,珠璣磊落。這便是第二湯了。
第三湯再如前直沖一次,以茶筅慢慢拂開,但見湯面上起了蟹眼大小的泡沫,此時茶之色十已得其六七。
第四次注入開水的量少,茶筅的攪拌頻率也要低一些,便見華采煥然,輕云漸生。
如此往返,直到第七湯時,才算告成。
元侃等人靜靜地坐著,看著劉娥慢慢地炙茶、碾羅、烘盞、候湯、擊拂、烹試,斜陽映著她臉上細微的汗珠,不時地有幾片桃花飄落,灑落她的身畔。
劉娥慢慢地再以茶勺將茶湯分入六只兔毫盞中,端上小幾笑道:“請用!”
楊億等人接過茶盞,先是深吸一口氣,將那茶的芬芳吸入心中,再看手中的茶盞,那光彩鮮明紋理暢達的好盞能夠使茶色煥發,景隨境出,盞如茶水之境。再將茶盞輕輕繞了半周,使那圖案朝外,以示敬意,輕輕飲了一小口茶,噙在口中,頓時覺得一股清氣直上泥丸。這一口茶下去,頓時散入四肢,但覺得指尖微微發燙,這才贊了一聲:“好茶!茶好、水好、器好、藝好、境好!茶中五境已盡得矣!”
元侃笑道:“我倒不信了,楊承旨是茶道行家,便是宮中的茶,能得你這五境評語也難,他才學了多久的茶藝,豈有你夸得這般!”
張詠笑道:“楊大年在茶道上最苛了,豈會胡亂贊人的。這茶道琴藝,倒不在乎學習時間長短,而在乎意境。一個心境小的人,斷乎制不出大氣象的境界來。劉——劉小哥氣度高華,于此道不謀而合。”
元侃心中得意,卻不在面上表露出來,看了一眼劉娥道:“這一句氣度高華倒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