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炎武端起茶杯,自顧自喝了起來。
“顧炎武,此話從何說來?”
宋一鶴吃了一驚,原來的擔憂又浮上心頭。
“大人,在下絕不是危言聳聽。天下動蕩不安,百姓水深火熱,若是王大人公然舉旗,清君側,靖國難,你說這大明天下還有救嗎?大明的百姓,還有活路嗎?”
顧炎武放下了茶杯,面色平靜。
“你的意思是,王泰不會公然反……叛?”
宋一鶴睜大了眼睛。政令皆出于五省總理衙門,形同亂臣賊子,卻不舉旗高呼,當婊子還要立牌坊……
讀書人,不可以如此粗言穢語。
“王大人與當朝天子乃是翁婿,王大人愛民如子,自然不想兵禍連連,這也是在下今日造訪的原因。”
顧炎武看了一眼宋一鶴,眉頭一皺。
“在下今日前來,是為了湖廣的百姓,也是為了我大明!一旦戰火重啟,以河南衛軍之兵威……”
“啊!”
宋一鶴臉色難看,沉默了片刻,這才吐出一句話來。
“宋某身為湖廣巡撫,自當精忠報國,又豈能背主求榮,為了一己私利,奴顏婢膝。”
“大人忠孝節義,在下欽佩。”
顧炎武微微一笑,侃侃而談。
“王大人曾向皇帝上疏,要求變法革新,解決大明之種種弊端,土地兼并、吏治腐敗、宗室毒瘤、豪強驕橫,可是被君王厲聲呵斥,以不符大明祖制駁回。”
他看著宋一鶴,目光冷厲。
“大明朝政如何,宋大人貴為一省巡撫,心知肚明。到底是大明祖制重要,還是天下百姓重要?是豪強官吏的利益重要,還是天下百姓的生死重要?太祖愛其子孫,百姓亦愛其家,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朱氏一族的天下。王大人要革新,難道是為了他自己嗎?”
顧炎武開始了他的長談闊論,“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他一貫的輕君權,重民生,非但沒有減弱,而得到了加強。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可惜當今天子不是成王,王泰卻想要成為王莽。說的天花亂墜,還不是想篡權奪位!”
宋一鶴冷冷一笑,開始了反駁。
“王大人是大明臣子,當朝駙馬,就該主辱臣死,為天子分憂,此舉已于謀逆無異。王大人還是早些悔悟,向朝廷和天子請罪吧!”
顧炎武看著宋一鶴,輕輕搖了搖頭。
看來,此君是油鹽不進,只能以硬鑿了。
“宋大人,你聽好了,在下今日前來,只是讓你聽從王大人的號令,除弊端,革新政,行新法,若是你強硬到底,便是大軍攻伐,隔斷運河,豎義旗,正式與朝廷割裂。到時候你就是大明王朝的掘墓人。你好自為之吧。”
顧炎武站了起來,不再勸慰,就要離去。
“君要臣死,盡忠報國,留待青史和后人評說。”
宋一鶴毫不退讓,似乎決心已定。
“宋大人,明日的報紙上,會登出此事,宋大人不肯聽從王大人行新法之建議,一意孤行,對王大人隔斷漕運、發兵湖廣之意漠然視之。宋大人,你說,天下人和滿朝文武,還有當今天子,會欣賞你的一片至誠嗎?”
顧炎武冷冷一句,宋一鶴指著他的身子,哆哆嗦嗦。
“顧……炎武,你這……是陽……謀,要宋某……身敗名裂!”
要是這樣,他就是萬夫所指,置大明于死地的罪魁禍首,還不被口誅筆伐,身死名滅!
“不是陽謀,而是為了天下百姓!”
顧炎武轉過頭來,目光炯炯。
“除弊端,革新政,行新法,宋大人不妨一試,你還是大明王朝的湖廣巡撫。”
“除弊端,革新政,行新法,你所言何意?”
宋一鶴額頭細汗密密麻麻,一下子慌了手腳。
他倒不擔心個人的生死攸關,他只是怕萬一因為自己,而使兵禍連連,朝廷蒙難,自己成了大明王朝的千古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