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丈,你這個侍者能為家主這般誠心,可見一心為主,要好好的給賞才對!”
嚴叔堅嘆道:“也就他了,從小是我養大的,做事盡心,人也良善,唐知義派人打了他幾次,鼻青臉腫的,可就是不肯離開四寶坊,離開我。”
嚴成跪地大哭,道:“郞主待我如子,我敬郞主如父,豈能跟那些喂不熟的狼崽子一樣,棄了郞主而去?”
他說話文理清楚,像是讀過書,看來嚴叔堅確實對他不錯,竟教了下人讀書識字,不過四寶坊這樣的店,侍者多少要通些文墨,不然也伺候不好那些文人騷客。
徐佑從不吝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人心,比如嚴成,縱然是嚴叔堅從小養大的,恩遇實重,可身份依舊是個最低等的奴才,被主人打罵、轉賣甚至杖斃都是尋常事,不受律法的制裁和保護。唐知義教訓他數次,精神和**上的傷害都不可避免,可嚴叔堅又不為他除去奴籍,依律逃奴是要被絞死的,怎么敢走,又怎么能走?說不定就是由此種下了禍心,才甘愿受唐知義的驅使,給嚴叔堅的脖頸上套了一個逐漸收緊的枷鎖。
“起來吧,當著客人的面,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樣子?去,吩咐廚下備飯,我要請幾位郎君痛飲。”
徐佑也不推辭,他此來是有事跟嚴叔堅商議,正好酒桌上便于談事,符合國朝幾千年來的風氣。很快晚膳備好,眾人分賓主入席,嚴叔堅頻繁勸酒,舉杯就干,不一會就醉意熏熏,徐佑極少飲,每次沾唇即可,見他差不多了,反手蓋住酒杯,道:“三分酒怡情,七分酒傷身,今日就飲到此吧。老丈,不知以后有什么打算?聽嚴成說,造紙坊那邊的存紙也不多了,頂多再支撐月余,可月余之后呢?沒了造紙的匠人,四寶坊總歸做不下去……”
“是啊!”嚴叔堅低垂著頭,眼眸中流露出痛苦之意,但凡心情不暢卻喝酒的,肯定越喝越難受,道:“劉彖恨我入骨,絕不肯善罷甘休,今日仰仗郎君過了一劫,可明日后日呢,明年后年呢?無休無止,他們耗得起,我年歲大了,耗不起了……”
“既然這樣,我有一個提議,不知老丈是否愿意聽一聽?”
“郎君請直言!”
徐佑言辭懇切,道:“我想跟老丈合伙,入股四寶坊。”
“入股?”
嚴叔堅聽的懂合伙,卻聽不懂入股。徐佑解釋道:“比如四寶坊,包括東市的房舍、郊外的造紙坊、庫存的筆墨紙硯以及多年來積累的名氣和客源,共作價以二十萬錢計,將二十萬錢分作兩股,一股十萬錢。我跟老丈合作,出十萬錢給你,購得一股,今后四寶坊的一切收益,你我各半。”
古代商賈做生意時已經知道要集中資本,合約為盟,共謀貨殖之利,所以徐佑一說,嚴叔堅立刻明白過來,驚訝的合不攏嘴巴,道:“郎君,四寶坊眼看就要倒了,你……你這時候要入錢合伙,豈不是一場空嗎?使不得,使不得!”
徐佑笑道:“四寶坊倒就倒在了劉彖,若是搞定了他,以老丈多年經營的金字招牌,我看想賠錢都難。”
他想入行,沒有領路人是不行的,雖然掌握了遠超越這個時代的造紙技術,但經營是門考究綜合能力的學科,單一靠技術是長久不了的。后世經常提到一個詞叫本土化,任你多大的企業,多么牛逼的履歷,可到了一個新的國家,必須跟這個國家的風俗人情結合起來,才能立足腳跟,發展壯大,否則的話,都將是曇花一現,轉瞬即逝的夢幻泡影。
徐佑能夠在金融界呼風喚雨,沒有點真本事是不成的,他不僅具備經濟學的素養,也精通各種經濟模式的打造和推廣,但是楚國畢竟跟前世里的魏晉時期有所不同,哪怕輕微的改變,也足以讓他在某些不知情的情況下摔一個跟頭。所以選擇跟嚴叔堅合作,而不是直接買下四寶坊,看重的就是這個人對整個造紙行業的認知和數十年來積累的寶貴的經驗財富,可以讓他少走許多彎路,節約大把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