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將心中一凜,齊聲抱拳高呼,道:“敢不赴死!”
臨近子時,天空無月,星辰密布,蕭玉樹的中軍往前推移了數里,距離城墻不過八百米,如果前方潰敗,也就是一個沖鋒,白賊就能端了他的帥旗。
不過,要是真到了那個地步,蕭玉樹逃回去也是個死,還不如死在白賊手里,尚能得到死后的哀榮。
徐佑和祖騅被蕭玉樹邀請到臨時推搭的土山上觀戰,祖騅本不愿意浪費時間,可是考慮到實地查看雷霆砲的效果,還是勉為其難的來了陣前。
“微之,你覺得今夜勝算幾何?”
聽到蕭玉樹問話,王純很是不滿,覺得以徐佑和祖騅的身份,既沒資格和他并列于前,更沒資格參與軍機,言語中很不客氣,道:“蕭將軍,方才在帳內還覺得你軍法森嚴,怎么到了這時,卻和這些卑賤之人商討軍務?莫非你就是這樣統率三軍打仗的么?難怪連一座錢塘城都打不下來!”
蕭玉樹皺眉道:“這位是義興徐氏的徐佑,論起家世,怕是遠超監軍。這位是中校署令祖騅,其祖曾任將作大匠,也是世代書香。何謂卑賤之人?”
“你!”
王純出身瑯琊王氏的分支,衣冠南渡時王氏族滅,雖然依賴百年余蔭,在江東站住了腳,卻已經不是第一等的士族了,真要說起貴賤,自然比不上義興徐氏。不過這樣揭人瘡疤的話,當面說出來太傷自尊,他面紅耳赤,怒道:“將軍此言大謬,義興徐氏犯上謀逆,已被剔除士籍。至于什么中校署令,區區從九品,乃不入流的小吏,就連將作大匠也只是以奇技淫巧魅惑主上的木工而已,終日和刑徒勞役為伴,若這樣的人也算士族,真是丟盡了士族的臉面。”
他激怒之下,口不擇言,祖騅向來不與人爭,卻也被幾句話氣的胸腔幾欲炸裂,無奈言辭笨拙,又忌憚以下犯上,為家人招來禍事,一時竟無法反駁。
“哦,朝廷秩兩千石的將作大匠,在監軍眼里只是卑賤之人。那秩兩千石之下的那些人,或許在監軍看來是豬狗不如?”徐佑笑道:“祖先生,記得這句話,日后回到金陵,可找人評評理,若是大家都贊同監軍,我們無話可說,可若是大家都不贊同,那我們就要伙同眾人一起找監軍討個公道!”
蕭玉樹似笑非笑的道:“對,我可以為你作證!”
王純被徐佑噎了半死,看著他的眼神開始變得不善,道:“徐佑,你戴罪之身,為什么這么積極參與軍中之事?可是對徐氏伏誅一事心懷怨尤,故意交好蕭將軍?”
文人兩張口,不愧是最會打嘴炮、扣帽子的御史,徐佑神色不變,道:“主上雄才偉略,圣明燭照,誰忠誰佞,了然于心,豈會聽信某些人一面之詞?”
王純冷哼數聲,心道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等回到金陵,一本奏章就能要了你的命。他心中已有殺意,自認為捏死徐佑比捏死一直螞蟻還要容易,順便還能攀扯下蕭玉樹,給他制造點麻煩。
一石二鳥,何樂不為?
蕭玉樹臉色微沉,道:“夠了,這里是什么地方,讓你們逞弄口舌之快的嗎?”
正在這時,有傳令兵來報,已到了子時,各軍依照軍令抵達指定位置,蕭玉樹輕輕撫摸著劍匣,道:“那就開始吧!”
隨著高高的望樓點燃包裹著牛皮胡麻油的火炬,左軍先從西城發動了進攻,廝殺聲瞬間彌漫天際,成千上萬的士卒仿佛最卑賤的螞蟻,瘋狂的前仆后繼沖了過去,沒人在乎勝負,也沒人在乎生死,聽著戰鼓,跟著隊友,手中刀向前,腳下的路向前,不回頭,不顧盼,要么登上城頭,搏一場富貴,要么就死在這似乎會吞噬人的魔鬼般的城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