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請大師離京!”
曇讖輕笑道:“你確實沒受傷,現在氣朗神清,圓融無礙,已窺得武道的門徑,日后不可限量。”
徐佑知道曇讖終生未習武,可這份感知已經超越了武道的層次,歉然道:“早前為勢所迫,不得已裝病,并非刻意愚弄大師,還望大師海涵!”
“各有緣法,我怪你何來?”
曇讖轉過頭,寶相圓滿,讓人肅然起敬,道:“老僧今夜將圓寂此地,故而隨你去不得。不過,感念郎君仁心厚意,老僧別無所贈,唯有近年來譯《華嚴經》悟得的小小功法,你若喜歡,且拿去吧!”
徐佑心中一動,曇讖在北朝時從經書里悟出菩提功,靈智得之,如今已快和元光比肩。方斯年得之,修為之快,連徐佑也比不上。現如今又從華嚴經里悟出功法,說不得又是驚天動地的絕品神功,就算他不想要,這種時候也不能拒絕,難道留下來給別人嗎?
從案子上取了功法,徐佑再次苦勸,見曇讖主意已定,萬般無奈下叩拜離開。下樓和清明匯合,剛走到前院和后院交接的月門,突然聽到孫冠的笑聲:“竺僧主,一別經年,可還日夜沉迷于政事嗎?”
竺道融的聲音跟著響起,道:“孫天師人在鶴鳴,心在金陵,和東宮酒食征逐,未必及得上老僧!”
“是極,是極!”
孫冠的笑聲如同雨點從天際墜落,回蕩在耳邊,卻又環繞周身,無處不在。徐佑和清明各運玄功,苦苦抵抗,雙腳如同釘在地上,怎么也挪動不了一步。
大宗師的無上威壓,不身臨其境,實在無法想象!
“沙門僧主,黑衣宰相,何等的尊貴?天師道偏居一隅,自然無法相提并論。”
“不依國主,則法事難立,此為弘道不得已而為之!”竺道融道:“所謂黑衣宰相,我不放在心上,卻沒料到天師竟耿耿于懷。”
修為到了孫冠和竺道融這樣的層次,力之強弱,落在下乘,心若不亂,出手就不會露出破綻。所以兩個絕代高手如同初學道者辯詰起來,也給了徐佑喘息之機。
他艱難的抬起頭,前院高聳的的銀杏樹頂上站著一人,道袍翻飛,正是天師孫冠。距離銀杏樹不遠的鐘樓上,一老僧安坐不動,卻是僧主竺道融。
在他身旁,是那座出自鹿野宛的神秘佛磬!
“僧主舌燦蓮花,不知手里亦可生蓮否?”
否字音出,孫冠的身子跨過了時間和空間的障礙,突然出現在鐘樓上空,投頭下腳上,食指輕點,鐘樓頂端的四角閣無聲碎成齏粉,
徐佑在本無寺和六家七宗辯詰時曾聽過的磬聲再次響起,急促的連響九次,竺道融單手舉起這重達三百斤的佛磬,卻如手拈蓮花,迎頭而去。
徐佑望著空中,金黃的銀杏葉飛舞盤旋,彌漫天地,兩道幾乎看不清的身影上下追逐,玉磬聲時不時的響起,仿佛只過了一瞬,也仿佛過了無數年,聽到第八十聲時,無數黃葉緩緩落地,波浪起伏般鋪滿了前院每一寸土地。
每片葉子都和長在樹上時一般無二,沒有一片損壞!
孫冠站在樹頂,似乎從來沒有動過一樣,只是整座銀杏樹光禿禿的僅余下枝丫,已從根部滅絕了生機。
銀杏寺的美名,斷于今夜!
竺道融盤腿坐在正殿前,腳下是碎成一片片的佛磬,哪怕來自鹿野苑,沐浴過佛祖的神光,也仍舊抵不過人間歲月,沒入了塵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