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丘守白喝了口茶,潤了潤干燥開裂的嘴唇,道:“有仇!”
“何仇?”
“和你一樣,滅族之仇!”
“怪不得……”
徐佑來回踱了幾步,突然問道:“左丘兄,你究竟是誰?”
“家父彭城王內史陸希仲,我的原名,叫陸秀群。”
徐佑對之前的朝廷舊事所知不深,這會何濡也不在身邊,只好裝作了然的樣子,道:“原來如此!”
左丘守白放下杯子,整了整衣冠,端坐如松,道:“徐兄,我幫你殺了安休遠,雖是疥癩之患,可怎么也算幫了一點小忙。又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還算是配合。可否請你答應我一件事?”
“請說,若能辦到,自當盡力!”
“等我死后,請將我的尸骨埋在江州潘陽縣的葛溪之畔。那里有一座沒有碑銘的荒墳,是先父母的埋身之處,葉落歸根,二十多年了,我也該去陪他們了!”
徐佑嘆了口氣,道:“其實不管看在袁青杞的情面,還是左丘司錦和你姊弟相稱,我都未必非殺你不可,你又何苦一心求死呢?”
“看來你已經知道袁大祭酒詐死脫身的事了……”左丘守白笑了起來,仰著頭,眸子里透著幾分溫柔,道:“袁女郎對我恩重如山,司錦阿姊更是我最敬重和親近的家人,沒有她們,我可能早就化成了荒郊野外的白骨……可正是如此,我才不能連累了她們,和一個親手殺了皇帝和皇子的人扯上干系,對她們有害無益。”
徐佑默然。
“況且只有我死了,你才可以免得被人事后非議,也可取一份不大不小的功勞,如此兩便,何樂不為?”左丘守白的唇角悄然溢出血跡,身子搖搖晃晃,道:“我知道徐兄或許不是好人,卻言出必行,請你務必把我葬到葛溪畔……”
清明出手疾點,卻無法阻止毒性蔓延,左丘守白撲通摔倒地上,眼看著活不成了。清明冷聲道:“六天的毒!”
徐佑終于色變,蹲下身子,扶起左丘守白,道心玄微的無上真氣輸入心脈,護他片刻清醒,道:“你為何藏著六天的毒藥?你是六天的人?”
左丘守白清秀的臉龐久違的露出潔凈無瑕的光,道:“六天……六天原來是場迷夢……該醒了,該醒了……”
他劇烈的咳嗽著,鮮血從口里不斷的涌出,徐佑知道這樣只會加重他臨死前的痛苦,卻并不能挽救他的性命,無奈撤走了真氣。左丘守白仿佛回光返照似的,猛的抓住了徐佑的手,道“徐兄,你日后遇到我阿姊,若無太大的仇怨,且饒了她吧……她是這天底下最可憐的可憐人……”
初月凌空,月華灑在窗楹,
繁星璀璨,點點墜落塵煙。
“徐兄,你瞧,這人間景致太美,可若是真有下輩子,我卻不愿來了……”
伴隨著窗外的蟲鳥低鳴,左丘守白在徐佑的懷中死去,死狀安詳且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