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濡和袁青杞秘密碰面后,安頓好沈氏的婦孺,和受到徐佑征召的冬至、楊順同行,再次趕回廣陵城,正好遇到徐佑給新鮮出爐的一萬多名歸義部曲訓話:
“我是徐佑,你們中有些人認得,有些人聽得,有些人或許沒聽過,也不認得,那都無妨!今日特地站在高處,就是為了請你們仔細瞧瞧,徐某人照樣是爹生娘養,吃喝拉撒,樣樣不缺,可不是什么三頭六臂、青面獠牙的妖魔……”
臺下面面相覷,也不知道那個笑點低的沒忍住,瘟疫似的傳染開了,立時哄堂大笑。
徐佑也是一笑,道:“我知道,你們現在經常私底下討論我是不是每頓都要吃人心才能盡興,其實人心不好吃……有人要問了,你既然沒吃過,怎么知道人心不好吃呢?答案很簡單,屎我也沒吃過,我同樣知道它不好吃……”
這次不需要有人傳染,笑聲再次蕩漾開來。冬至站在臺側,撇撇嘴道:“小郎乃江左詩賦之宗,神品書、九斗才,何等的瀟灑風流?誰想剛入行伍才多久,竟口口離不開屎尿,可知這臭男人們待的軍營,實在是來不得!”
女郎們的思維邏輯就是這么的奇妙,楊順低垂著頭,束手站在旁邊,沒有接話。何濡噗嗤笑道:“七郎就是肯吟詩作賦,這些大頭兵們也聽不懂啊。對牛彈琴,豈不更蠢?”和冬至隨意聊著天,毒辣的眼神卻在盯著臺下的徐州軍。
半月前還是你死我亡的仇讎,現在濟濟一堂,談笑風生,不得不說,監察司的存在果然是開天辟地的神來之筆,王士弼也頗具才干,不負徐佑所托,將監察司牢牢的根植在部曲當中,從上至下,成為凝聚軍心的線,只要這條線不斷,翠羽軍就不會散!
歸義,歸義,順我者為歸,從我者為義,既收俘虜之心,又不損傷戰斗力,然后打亂建制,重新編隊,稍加訓練,立刻就能跟隨主力作戰。這種轉化能力恐怖又實用,消弱敵人,增強自己,堪稱戰場取勝的不二法門。
“所以你們想象中的我,是來源自揚子鎮一戰失利后的恐懼。但是,戰敗的責任不是你們,而是腐朽的徐州軍制,是落后的甲胄兵械,是無能的主帥安休遠,是習慣于壓榨和奴役你們的主官……從現在起,你們無需恐懼,因為你們都是翠羽軍的兵,不必擔心被克扣軍餉,不必擔心被欺辱、被折磨、被搶功、被操弄生死……我可以保證,只要你遵循軍法,照著翠典苦練戰陣,殺敵立了功,必有賞;不違紀,誰也不能罰你,就是我也不行……”
那一張張或年輕或滄桑的臉龐,那一雙雙或迷茫或麻木的眼神,都隨著徐佑質樸又觸動心靈的訓話變得激動起來,不必擔心被打罵,不必擔心被搶功,當兵吃糧,只要拼命就可以掙出來家人的活路和光明的前程,這樣的部曲值得效忠,這樣的軍帥值得效死!
烏壓壓的人群沸騰了,要不是軍紀嚴明,估計全都要跳起來歡呼雀躍,可那透著興奮和瘋狂的熾熱眼神,明確無誤的告訴世人,徐佑得到了徐州軍的全面支持,翠羽軍也由此擴充到了兩萬人,足可和平江軍分庭抗衡。
這是徐佑的一小步,卻是影響江東日后局勢的一大步!
回到郡守府,見到何濡,問起此行經過,何濡詳細匯報了袁青杞的安置方案,年輕的婦人留在林屋山做些雜役,年幼的孩童送到各地道觀學道安身,上了年紀的建農舍每月給予衣食頤養天年,作為門閥斗爭的失敗者,這樣的結局已經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稍后徐佑問起陸希仲,何濡如數家珍,道:“陸希仲原是彭城王內史,深受器重,后來彭城王牽扯到謀逆案里,被安子道貶謫寧州,最后饑寒交迫,凍斃在破敗的宅子里。而陸希仲更慘,滿門一百多口,男子皆被戮,女子要么罰作營戶,要么為奴為婢……七郎怎么會問起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