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這般,請大將軍允我告退!”
“來不及了!”
徐佑嘆了口氣,道:“接下來擺在刺史面前的無非兩條路:一,以牙還牙,讓朱信出手抓了某個我在意的人,使我心生忌憚,不敢動朱睿分毫,甚至禮送他出府,與你暗中做個交換。而你則可以繼續當這個秦州刺史,繼續和我虛與委蛇,另找時機再圖謀你的復國大業。至于何時才算最好的時機?我估計,至少得等你找到天公寶藏,有了錢財招兵買馬,才會和朝廷反目;二,鋌而走險,今夜回去之后,串聯梁州軍、御朵衛和幽都軍,殺出長安往西去,搶先占據涼州之地。復國嘛,沒了長安,還有武威,說不定還打算經略西域那數千里疆域——雖說西邊荒僻了些,但也總比一無所有要好得多了……”
朱智臉色數變,心里如驚濤駭浪,但是依舊默不作聲,靜聽徐佑的后話。
“可這兩條路,都已經走不通了!”
徐佑好整以暇的道:“沮渠烏孤叛亂一案,疑點重重,據俘虜的親衛們交代,張掖公府曾養著一位修為高深莫測的小宗師,此人名叫于涉歸,在兩軍對壘時于盧水胡的中軍大帳出沒過,后來不知所蹤。今日秘府接到線報,于涉歸正潛藏在朱刺史的府上,我已命左彣帶兩千精銳圍住了四周,還有清明和另外一位三品小宗師從旁協助,諒他插翅難逃。”
他笑了笑,道:“不管這個于涉歸是不是朱信,也不管他是二品還是三品,若想活命,還是乖乖的來秘府把前后經過解釋清楚。刺史也不必緊張,殺沮渠烏孤和眾多盧水胡將領,興許無罪,反倒有功,只是走個過場,給上下各方一個交代就是!”
沒了朱信,朱智就是無牙的老虎,危險程度急劇降低,他收斂心神,道:“大將軍看來是執意要和朱氏為敵了?”
徐佑豎起食指,輕輕搖了搖,道:“糾正一點,我對付的是你,而不是朱氏。朱氏的當代家主是朱仁,你代表不了朱氏,刺史千萬莫要搞錯了!”
“是嗎?”朱智故意露出嘲諷,試圖激怒徐佑,道:“我諒大將軍不敢強留我……”
“我當然不會強留刺史,只不過刺史的另一條路,這會也應該被堵死了!”
徐佑轉身走向正中高臺的主位,道:“城外梁州軍營地,檀孝祖已帶親兵進駐,他跟隨江夏王坐鎮荊州多年,梁州軍素服其威,哪怕你收買了大半校尉以上的武將,可那些位在中層和底層的部曲們,只認檀孝祖的帥旗,誰敢跟著你造反?御朵衛倒是有些棘手,姚昉和你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鐵了心站在你這邊,沒有五萬悍卒和數千人的傷亡,想要盡殲這支部曲,無疑癡心妄想……”
話音剛落,冬至走了進來,附耳低語了幾句。徐佑撩起袍擺,正襟危坐,居高臨下,遠遠的望著朱智,笑道:“幸好,刺史打起了山宗的主意,這段時日,又引著山宗和姚昉多次飲酒作樂,兩人廝混的很是投緣。我剛得到的消息,今夜山宗在府內設宴,回請姚昉和他的心腹七八人,又用大手筆邀了長安三大名歌姬中的兩位前來獻藝,席間賓主盡歡,姚昉酩酊大醉,山宗取了他的貼身令箭,又偽造手諭,威逼其心腹一人投誠,騙開了御朵衛的營門,幽都軍和翠羽軍聯手,兵不血刃的俘獲了御朵衛全軍!”
“你……”
朱智只覺得眼前微黑,胸腔里氣血翻涌,差點吐出血來,又強撐著咽了回去,臉色蒼白的道:“山宗果然是你放出來的誘餌……”
“不錯!我知道瞞不過刺史,但我也知道,刺史手里握著山宗的把柄,自以為能夠將計就計,把山宗真正的收歸己用,還能兩面為間,在緊要關頭給我傳遞假情報……殊不知山宗那點陳年舊事,早已完完整整的稟告于我,我也承諾日后為他清洗污名,堂堂正正的重回河內山氏!”
徐佑字字如刀,道:“聰明反被聰明誤!朱刺史,你太自負了,諸葛亮尚有街亭之失,你又何德何能,敢把主意打到我的心腹大將頭上?”
朱智譏笑道:“不要假仁假義,山宗這樣的刀,用起來傷人傷己,早晚要被兔死狗烹……你敢說從來沒有動過這個念頭嗎?”
“哈哈哈!”
徐佑的眼神里滿是憐憫,道:“你覺得山宗是溟海盜出身,性情暴戾,酷愛殺俘,總是給我惹麻煩,所以我必定會棄若敝履,殺了他以免后患?朱刺史,人心固然可懼,但不是人人都像你一般沒有心!山宗隨我征戰沙場,死人堆里打出來的情分,哪怕被御史彈劾,被門閥憎惡,被萬民所指,他是我的部曲,我就保他平安無恙!而你呢?”
徐佑突然高聲,威嚴不可侵犯的聲音在大堂里回蕩,道:“溫子攸為了你出生入死,結果求一歸隱而不可得,派人銜尾追殺,何等齒冷……你是不是好奇,我怎么得知你復國的計劃,又怎么得知朱睿是楊氏的遺孤?正是因為你的無情無義,溫子攸歸隱之前,送來一封信,詳細告知了你的所有謀劃,你今日敗北,不是敗給了我,而是敗給了溫子攸,敗給了你自個的權謀!”
朱智喉頭一甜,唇角溢出血跡,雖然不知道溫子攸如何得知朱睿的身份,但以他的驚才絕艷,又知道了自己那么多的密謀,從中推算出來也在情理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