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鮮卑人表達臣服的禮節,元沐蘭收了羊角,取角端弓抽打賀拔允背部三下,以示懲戒之意,然后扶他起身,溫聲道:“老將軍,下不為例!”
賀拔允渾身流汗,道:“謝殿下開恩!”
自此,無人再敢對元沐蘭的決策發出任何的質疑聲,尤其在洛陽戰局天翻地覆之后,她的威望飆升到了有史以來的最高峰。
和群情振奮,戰意高漲的浚儀城不同,中牟城內的氣氛比這秋末冬初的寒風還要冰冷,城主府大堂內鴉雀無聲,眾將面色凝重,似乎還沒有從洛陽失陷的消息里緩過神來。
是啊,眼看著勝券在握,功業將成,卻突然變起肘腋,后院起火,換了誰也一時接受不了。
“怎么,霜降未至,你們卻被打蔫了?”徐佑環目四顧,笑道:“元光是何許人?他開始騎馬殺敵的時候,在座的諸位有很多估計沒摸過刀槍,至于我嘛,那時還沒出生……”
徐佑故意說的輕松,眾將也努力想要捧場,可咧咧嘴實在笑不出來。侯莫鴉明身為征事司的征事,也有資格位列節堂,見場面冷清,很自覺的當起了捧哏,道:“大將軍生而知之,我等就是虛長幾歲,也難及大將軍之萬一。”
這馬屁拍的直白又熾烈,頗讓人羞恥,眾將大都低著頭,沒人接話,尷尬的腳指頭可以摳一套前后五進的宅院出來。
徐佑還能怎么著,面帶微笑,對他投以嘉許的目光,侯莫鴉明頓時來勁,張嘴還要繼續說,被徐佑趕緊打斷,將話題扯回正途,道:“北魏這些年南征北戰,滅國無數,開拓了數萬里的疆域,靠的什么?靠的就是元光的赫赫戰功和無敵威名!我們不能奢望用區區二十萬部曲,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之內,就能輕而易舉的擊敗如此強大的敵人……敵人如果這樣不堪一擊,那我們漢人百余年來流的血淚又算什么呢?”
“離開長安時,軍議定下的六大戰略目標,其一,打痛敵人,讓其十年內不敢覬覦犯境;其二,練兵練膽,使我軍不再懼怕魏軍如虎;其三,消滅敵人有生力量,不在意一城一地得失……你們想想,我們是不是這樣做的?元沐蘭五萬精騎南下,現在包括留在倉垣城外的兩千騎和李伯謙駐扎襄邑的兩千騎,最多還有三萬人,折損近五成。將士們也不再是以前看到魏軍騎兵嚇得渾身顫抖的慫樣,敢打敢沖,不僅練出了膽,也練出了精氣神……比起洛陽,這些才是我們此戰最重要的收獲!”
眾將心里好受了些,徐佑的話如醍醐灌頂,把他們從連番勝利的狂熱里解脫出來。其實和元沐蘭交手就已經感受到了魏軍騎兵的厲害,只是己方相對勢大,天時地利人和,牢牢的掌控著戰略主動權,所以能把元沐蘭一步步逼入死路。
可北魏不僅僅有一個元沐蘭,元光才是那個撐起了北魏王朝的擎天之柱,他選在最恰當的時機,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現在最該出現的位置,狠狠的掐住了楚軍的七寸。
仔細想想,出乎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譚卓嘆道:“如今看來,元瑜對元光的猜疑,元光的辭官修養,還有平城內的種種暗流,都是掩人耳目的詐術了……元瑜能把百保鮮卑交給元光統率,是不是說,他對元光的信任也一如從前?”
何濡冷冷道:“那倒未必!元瑜不是圣人,元光功高震主,豈能沒有猜疑?只不過,元瑜乃不世出的雄主,危急關頭,猜疑可以暫且放下,不僅再次重用元光,甚至把百保鮮卑交出來以施恩典……可戰事過后,元光若是不反,只有死路一條。”
“為何?”彌婆觸奇道。
“挽天傾,救社稷,保境安民,若人主為之,則威隆漸盛,朝野升平,若人臣為之,則內外不安,四海讒譏。久而久之,圣主也不能容,更何況雄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