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謝希文選擇發難,是因為早些時日,皇帝找他透過口風,準備封徐佑為秦公。除了西漢初年特殊的歷史環境,以及朝代更迭造就的安漢功王莽和魏公曹操,之后這七百余年,再無異姓王,更無異姓公。
謝希文苦勸,說依舊制,王爵非皇子不封,公、侯、伯、子、男五等爵專封宗室,功臣封爵為開國諸爵及鄉侯、亭侯、關內侯、關外侯。徐佑已是開國縣侯,主上要加恩,大可封他為開國郡公,若是破例封公,加恩太過,恐怕非人臣之福。
安休林少有的固執己見,要求謝希文在廷議時代表尚書省表態支持,謝希文見皇帝主意已定,只好退而求其次,說可以效仿衛青、霍去病的先例,封侯即可。
徐佑功勞再大,大的過衛、霍?
安休林仍然不同意,說漢武雄才大略,衛、霍之功,五分歸天子,封侯可也。但他只不過中人之姿,滅涼之功,八成歸徐佑,封侯不足以賞。
謝希文斷然拒絕,質問道:滅了涼要封公,等滅了天師道,是不是要封王?日后再北伐魏國,陛下拿什么來賞賜?
安休林的回答讓謝希文徹底絕望,竟然說該封王時也可封王,他不負徐佑,徐佑定不會相負。
也是這次秘密談話,讓謝希文認清了形勢,決定冒險在徐佑剛回京還摸不清局勢時發起突然襲擊,縱使不能切斷他的青云路,至少也得按住他登天的勢頭。
不能封公,是底線!
陶絳冷冷道:“大將軍好權謀!這招以退為進,用得嫻熟之極。你固有識人不明,統兵無方,臨機少斷的過錯,可畢竟開疆擴土,平定了西涼,這是誰也抹殺不了的大功,卻要假惺惺的辭官歸隱,是不是故意想要激起軍隊和朝野一些不明真相的人的憤怒,糾集成眾,指責痛罵朝廷寡恩,好為你造出聲勢,然后裹挾軍心民意,威逼陛下和朝廷加重封賞?”
武將殺人用刀箭,文官殺人用言辭,陶絳這番話估計有大宗師的水準,切入點刁鉆又狠辣,無論怎么反駁都會落入他預先設定的節奏。
徐佑沉默不語。
陶絳冷笑回坐。
太極殿的氣氛凝重到了極點!
柳寧左右看了看,微笑道:“大將軍,言官們風聞奏事,對事不對人,你莫要見怪和動氣。今日廷議,陛下在,群臣在,若是有委屈,還是自辯的好,我想,大多數人還是能夠明辨是非對錯……”
他看似和稀泥,其實是在逼徐佑。很多時候,理越辯越渾濁,對方明顯抓住了西征過程里某些不可避免的小問題,再通過言官們無比精純的噴子話術和人多勢眾形成的假象,把這些小問題給擴大化。
也就是說,對錯不重要,徐佑一旦開始辯,這團黃泥巴就掉褲襠里,到了那時,不是屎也是屎,臭不死人,可惡心死人!
“是啊,大將軍乃擎國柱石,豈可動輒辭官?”庾朓顫顫巍巍的道:“中書令說的對,彈劾大將軍是言官們的責任,可彈劾的對或不對,則要大家商議而決。我是信大將軍的,但是大將軍不自辯,事后必會流言飛起,對朝廷,對大將軍都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