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佑被黃愿兒拉扯著往外走去,無奈的對詹文君道:“我先去面圣,外頭車上給你帶了節物,等會讓清明送過來……還有,讓廚下備點好酒好菜,晚上我要招待一位故友。”
詹文君站在院子里的槐樹下,淺淺笑著應了,她沒穿新衣,不是為了省錢,而是因為衣服總是舊的舒服,她已過了會因為新衣服帶來幸福感和新鮮感的年紀,更不需要恪守什么禮節去迎合任何的風俗習慣,她現在是自在的,也是快樂的。
臺城內并無太多的新年氣象,安休林提倡節儉,除了必備的裝飾物,如宮門貼著的門神和福字,廊廡懸掛的華燈和彩畫,多余的都不許破費,徐佑在含章殿見到安休林,他正和江子言下棋,聽到黃愿兒的唱名,激動的站起來,不慎撞翻了棋盤,如玉般黑白分明的陶瓷棋子砸到江子言身上,往日早該心疼的詢問傷沒傷到,這會卻渾沒看見,徑自迎向了徐佑。
江子言也跟著起身,收拾好棋盤,轉過頭來,俊美的臉蛋掛著笑容,安安靜靜的站在半人高的青玉天雞香爐旁,宛若畫中人。
“微之,你可算回來了,沒受傷吧?我聽張槐說你只帶了六七個部曲就敢夜闖酆都山,太冒失了,太冒失了!”
徐佑笑道:“是,以后不會了!”
“來,坐,坐!”安休林像是好奇寶寶,拉著徐佑坐到挨著窗戶的臥榻上,道:“給我講講圍剿六天的事,酆都山真的高深入云,周回千里嗎?可有什么鬼怪妖物出沒?六天的大天主是否青面獠牙,三頭六臂?”
徐佑微笑著和江子言點頭示意,江子言也笑著回應,束手侍立榻旁,看不出任何的負面情緒,他一襲青衫,黑發如云,頎長的身材恰到好處,如同蘭生幽谷,君子自重,怪不得從王晏到安休明再到安休林全部淪陷,無一幸免。
后世由于各種影視作品的影響,導致很多人以為好男風者,所愛都是偏娘娘腔的柔弱男子,其實不然。比如陳文帝的男寵韓子高,容貌比婦人還美三分,但他統兵打仗,善于騎射,頗有膽決,又輕財重義,提攜下屬,很得軍心。陳文帝雖十分寵愛韓子高,可也不是昏君,在位時吏治清明,百姓富裕,國家強盛,開創了“天嘉之治”。這兩人算是歷史上最有名的好基友之一,足以證明只要有真愛,年齡身份地位乃至性別,都不是問題。
徐佑講了潛入山中的經過,隱去了祁華亭的底細,聽到他率眾高手破門而入,殺假大天主,盧泰,擒少殿,蘭六象,安休林驚呼連連,又聽到真大天主藏身密室,大罵狡猾,再聽到大天主以錢物、神功等相誘,忍不住贊道:“論為國之忠,為民之責,朝中無人可及微之萬一!”
江子言道:“陛下說的是,大將軍還處在嫌疑之地,卻無暇謀身,不惜犯險出兵,只求滅賊,實為我輩楷模!”
徐佑不動聲色的看了眼江子言,起身離榻,跪伏于地,道:“正要向陛下謝罪,臣未經廷議,擅自調動平江軍進攻酆都山,自請削去開國縣侯的爵位,以儆效尤!”
他雖然辭去了一應官職,但是開國縣侯的爵位還在,若再被削去,可就成為真正的一介白衣,沒了半點功名。
安休林忙伸手攙扶起徐佑,道:“張槐的奏疏里已經說的明白,六天勢大,是他邀微之前往酆都山襄助剿賊。張槐是湘州刺史,又是平江軍的軍主,有權不經廷議調兵剿滅轄內之賊眾,我看這次誰再敢在朝堂里置喙,定不輕饒。”
江子言也勸道:“是啊,由來做事越多越出錯,不出錯的人卻從不做事,大將軍心懷坦蕩,忠心可鑒,不用這般的謹小慎微,君不疑而自疑,未免顯得和陛下疏遠……”
安休林看著江子言的目光里充滿了憐愛,道:“還是愛卿最知我心!微之,你是我的內弟,關系遠勝別人,不管怎樣爭執,我總是向著你的,若今后再這樣,我可要生氣了!”
“謝陛下,謝隊主!不過,我已辭去大將軍之位,隊主今后稱我微之即可。”
江子言作揖,風姿怡然,笑道:“微之!”
安休林見兩人相處甚好,沒來由的高興,笑容滿面,讓旁邊伺候的宦者宮女齊齊松了口氣。
黃愿兒跟前湊趣,道:“大將軍,年前江隊主已授左衛將軍,現在掌管宮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