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逵無奈,扯著嘴角,猛的給自己灌了幾口有些放涼的茶湯,口中越發苦澀,心說:真難喝。
這就開始說起來:“做牧民之官記住三條,‘無農不穩,無工不富,無商不活,至少不會被百姓戳著脊梁骨在背后罵。無農不穩,是說糧食是穩定最重要的基礎,工坊可以增加收入,安置脫離土地的青壯和婦女;商業可以增加稅收,讓錢流動起來,讓產出可以獲得足夠的錢財,從而流入本地的經濟之中,讓滯銷的商品獲得購買的機會。”
“具體怎么執行?”
蘇軾僅僅聽了,‘無農不穩,無工不富,無商不活’這十二個字,心頭頓時驚濤駭浪般洶涌起來,李逵這小子有兩把刷子,似乎在施政的手段上要比自己高那么一丟丟。可問題是,他已經做官幾十年,可李逵不過是十幾歲的熊孩子。
這種高下立判的落差,讓蘇軾內心很不好受。
不好受是其一,可他很想聽一聽李逵的高見。畢竟,蘇軾在穎州,似乎能稱得上的作為,好像就是疏浚河道和西湖清理淤泥,從而降低阜陽的水患。至于其他的,他要能想出來才行啊!
李逵不甘心的瞄了一眼蘇軾,很糾結道:“這是一個很復雜的問題,就紙上談兵,純粹是浪費口舌,再說了,說起來一時半會兒也說不完。”
“一天說不完就說一天,一個月說不完,就一說一個月。”蘇軾倔脾氣上來了,可不會如此輕易放過李逵。
李逵問:“要是一年說不清楚呢?”
“就說一年。放心,師祖管你吃喝的能力還是有的。”蘇軾豁出去了,他就不信李逵會比他有辦法。
李逵嘆氣道:“哎,那我就說說,說錯了可別怪我。”
蘇軾心說;“你有可能說對嗎?”虎著臉道:“快說。”
李逵道:“無農不穩,最好理解,就是在地方上農業是最為重要根本。如何保持土地長期有效的耕種,并讓耕種土地的百姓不會陷入沉重負債之中,就必須要針對百姓的賦稅進行調整。如果無法調整,就需要官府幫忙解決難題。技術上的難題,讓農官去做;負債之類的青苗法就不錯。”
“對了,如今青苗法被停了。但官府也可以在本地用官府的信譽擔保,給百姓在青黃不接時候給予借貸上的支持。甚至可以籌款作為資金,以本金和微薄的利息來運營。官辦不成,就改成民辦,只要肯琢磨,辦法總會比困難多。就和常平倉一樣,這是保護擁有土地的自耕農。”
“對于佃戶,需要告誡本地鄉紳在請佃戶幫傭的時候,本地百姓優先,提高薪酬來緩解雙方的矛盾。從而維系地方安穩。大宋律不能用,就按照鄉約的辦法來。畢竟鄉紳的土地都在本鄉本土,土地搬不走,他們也不想做的太過分,人總該是要臉的。對于勢利小人,名聲臭了鄉紳,官府就在各個地方制約他們,比如說縣學因為道德敗壞不予錄用聲名狼藉鄉紳的子弟。販酒販鹽的許可停發等等。不管用什么辦法,讓他們服為止。”
“對租用官田的百姓,因為水利失修,官府不想承擔修繕費用,可以讓百姓自己修繕。費用承擔在租金之中,或者水利修繕之后土地產出多了,還是按照原先的標準征收,調動百姓積極性。”
“道理看起來很復雜,其實就一條,官進民退,民進官退而已。一切都以增加本地的糧食產量為首要。官府提倡引導,卻具體的選擇讓百姓去做,畢竟官府一直在,但官員三年一期,新官上任改變了舊政,數年心血毀于一旦也不是不可能。”
“其次就是工坊,鼓勵工匠革新技術,給予獎勵。私人工坊,官府可以幫忙擴大規模,尋找合作。缺資金的,給予資金支持。”
……
從中午,李逵一直說到了傍晚,其中蘇軾還問了很多問題。
唯獨讓蘇軾很不爽的是他剛剛訓了李逵,這會兒他沒臉將李逵說的用筆記錄下來。好在他的記憶超群,幾乎能夠全部背下來。
可惜,臨了,李逵還是讓蘇軾氣個半死:“師祖,我剛才都是胡說八道,你聽過當個樂就完了,別瞎試,萬一出了事我可不會承認是我說的。”
蘇軾剛想夸李逵幾句,以示鼓勵,聽到這句話,啥心思都沒有了。
但李逵的才能讓他看到了,務實,處處都是解決的辦法。要是王相公早四十年遇到李逵,還有章惇和呂惠卿什么事?
至于李逵的表現,對蘇軾來說,簡直就是驚艷。
雖然,這小子書讀的一塌糊涂。
李逵終于被蘇軾放了,也不能說是放了,而是讓他吃飯去。繼續在家里呆著。
這時候來請父親用膳的兒子蘇過走進了書房,默默整理了一些手邊的書稿,一邊對蘇軾勸道:“父親,師侄雖然年幼,但是才思敏捷,才學出眾,學問著事扎實……”
蘇軾吃驚的看著自己家的兒子,他就鬧不明白,蘇過所說的那個師侄還是李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