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紘猛地轉身,脊背挺得如同繃緊的弓弦,仿佛要用盡全身力氣撐住那即將崩塌的尊嚴。
他一步一步,踏出那道屈辱的角門,每一步都像踩在燒紅的烙鐵上,烙下鉆心的恥辱。
身后,傳來那扇烏木小門被重重關上的“砰”然悶響!
那聲音,如同喪鐘,徹底砸碎了他作為朝廷命官的所有體面!
……
門外凜冽的寒風如同刀子般刮在臉上,卻不及心頭屈辱的萬分之一。
盛紘挺直了脊背,他沒有再看那緊閉的朱門一眼,只死死攥著袖中那塊冰涼的玉佩,任由指甲在掌心掐出更深的血痕。
冬榮慌忙上前攙扶,被他一把拂開,力道之大,帶著一種瀕臨爆發的狠戾。
“回府!”
盛紘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磨過朽木,卻透著一股破釜沉舟、孤注一擲的決絕。
……
當盛紘回來時,已然是暮色沉沉。
壽安堂內燈火通明,跳躍的燭光卻驅不散那幾乎凝固的、令人窒息的寒意。
盛紘直挺挺地跪在盛老太太面前冰冷的地磚上,官袍未換,沾著仆役角門旁蹭來的浮塵。
他臉上已無半分血色,嘴唇干裂起皮,唯有那雙布滿蛛網般紅絲的眼睛,燃燒著被反復踐踏后的屈辱、滔天的憤怒和一種近乎瘋狂的狠厲。
他沒有任何修飾,將永昌伯爵府如何只開角門,如何將他引入馬廄旁受那穿堂冷風,管家如何表面恭敬實則字字如刀、句句誅心,吳大娘子如何要求老太太“親自登門”議親的每一個字,每一個令人作嘔的細節,都原原本本、字字泣血地復述出來。
尤其是說到管家那番“為四姑娘名聲計”的誅心之言時,他的身體就抑制不住地顫抖,聲音嘶啞如破鑼:“他們……他們這是要活剝了我盛家的皮!”
“將那孽障墨蘭,將兒子,將整個盛家的臉面,釘在恥辱柱上,再扔進爛泥里任人踩踏!兒子無能……兒子……愧對祖宗,愧對母親!”
盛紘猛地以額重重觸地,“咚”的一聲悶響,在死寂的堂內格外驚心。
盛老太太端坐在上首的紫檀木榻上,深青色素面錦緞褙子襯得她身形瘦削。
她手中捻動著一串光滑的紫檀佛珠,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平靜得如同深不見底的古潭。
房內只余下佛珠相碰的細微“嗒嗒”聲,以及盛紘粗重壓抑、如同困獸般的喘息。
“噼啪!”
燭火聲不斷,躍動著的火焰映襯在盛老太太深邃的眼眸中,竟是顯出幾分冰涼來。
良久,那捻動佛珠的手指倏然停住。
“起來。”
老太太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金石般的穿透力,瞬間刺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盛紘抬起頭,臉上竟已經是涕淚與屈辱的塵土混作一團,顯得狼狽不堪。
盛老太太將目光看向這個自己名義上的兒子,心中嘆息一聲。
“更衣。”老太太對身旁侍立的房媽媽吩咐,聲音平靜無波,卻蘊含著風暴來臨前的絕對威壓,“備車。去永昌伯爵府。”
“母親!夜已深……不若明日再……”盛紘驚愕抬頭。
“夜深?”
盛老太太緩緩站起身,那瘦小的身軀此刻卻仿佛蘊藏著山岳般的重量。
她面上一片漠然,只是道:“夜深才好!如此方能體現出我們盛家的一片誠意!”
“呵!”盛老太太冷笑一聲:“你當他們永昌伯爵府為什么這般刁難你?”
“其目的,不就還是要逼我這把老骨頭出面嗎?”
“既然如此,索性就趁他們的意罷了!”
“況且,他們……恐怕早就在等著我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