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當老太太登門后,永昌侯府府的當家人早就已經在等著她了。
永昌伯府那間用來待客、極盡奢華的花廳,此刻燈火通明,只是比白日更添了幾分陰郁。
巨大的燭臺將金玉珍玩映照得流光溢彩,卻驅不散那股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壓抑。
紫檀木家具在跳躍的燭光下泛著幽冷的光澤,像是在寓意著什么。
因為永昌伯在朝中頗受官家青睞,故而,吳大娘子身上依舊有著一品誥命的身份,此時,她正強撐著一品誥命的架子,端坐主位太師椅,背脊挺得筆直,一身赭紅縷金百蝶穿花云錦大衫在燭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縱使珠翠環繞,卻也掩不住吳大娘子內心的復雜,她臉上緊繃的線條和微微下撇的嘴角,都若隱若無地顯露出其強壓下的不耐與心虛。
而永昌伯卻是坐在下首,面色沉郁如鐵,眼神復雜地在廳內掃視,帶著濃重的疲憊和隱憂。
至于梁晗,則是縮在角落最暗處的陰影里,垂著頭,面如死灰,恨不得將自己埋進地磚縫里。
廳門無聲地開啟,帶進一股深夜的寒氣。
盛老太太在房媽媽沉穩的攙扶下,緩步踏入。
她老人家只一身深青色素面錦緞褙子,花白的發髻梳得一絲不亂,僅簪一支溫潤的白玉簪。
然而,這位歷經三朝風雨、曾為孝懿先皇后閨中密友、于宮廷傾軋中全身而退的老人,甫一踏入,一股沉淀了歲月智慧與無形宮闈威儀的沉重氣場便如潮水般彌漫開來。
廳內所有的金碧輝煌、珠光寶氣,在這份歷經滄桑的沉凝面前,瞬間黯然失色。
就連空氣中浮動的昂貴熏香,都仿佛凝固了。
盛老太太臉上無喜無怒,只有一片深海般的肅穆,其目光緩緩掃過廳內諸人,最終,如同冰封的湖面,落定在主位吳大娘子那張強作鎮定的臉上。
吳大娘子被那平靜到近乎漠然的目光看得心頭猛地一縮,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上來。
尤其想到這位老封君背后那深不可測的宮闈淵源——那是連當今皇后都要給三分薄面、念幾分舊情的深厚背景!
她強行升騰起的傲慢如同被戳破的皮球,迅速癟了下去,底氣泄了大半,但多年勛貴夫人的驕矜讓她依舊沒有起身,只是略抬了抬下巴,用一種刻意拔高卻難掩虛浮的語氣開口,聲音在過分安靜的花廳里顯得格外尖利突兀。
“盛老封君夤夜親臨,真真是折煞我梁家了。只是……”
她故意頓了頓,嘴角努力想扯出一個歡迎的弧度,卻怎么也不夠自然,顯得有些僵硬。
“老封君年高德劭,最是深諳禮義廉恥之道。貴府四姑娘做出此等……不知檢點、勾引我兒、辱沒兩家門楣之事,鬧得滿城風雨,我梁家尚未追究盛家一個‘教養無方’、‘門風不謹’之罪,老封君今夜倒先興師動眾地來了?”
她試圖將“勾引”、“辱沒門楣”、“教養無方”這幾個詞咬得更重些,為自己找回一點場子。
“教養無方”四個字,如同點燃了引信的火星,在死寂的空氣中發出刺耳的嘶鳴。
吳大娘子那尖刻的尾音尚在雕梁畫棟間嗡嗡回蕩,帶著一絲強弩之末的虛張聲勢——
“啪嚓——!!!”
一聲驚心動魄、足以撕裂耳膜的脆響猛地炸開!
如同平地炸響一道驚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