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臺”三個字,如同三道裹挾著九幽寒氣和宮闈雷霆的驚世霹靂,狠狠劈落在吳大娘子頭頂!
她臉上那點強撐的、虛浮的高傲瞬間被炸得灰飛煙滅,血色褪盡,只剩下死人般的慘白與深入骨髓的、滅頂的恐懼!
她精心保養、戴著璀璨寶石戒指的手指,死死抓住身下太師椅冰涼堅硬的紫檀木扶手,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凸起,泛出駭人的青白色,修剪精美的蔻丹幾乎要生生嵌進那堅硬的木頭紋理里!
頭上的赤金點翠嵌寶大鳳釵隨著她身體的劇烈顫抖而瘋狂晃動,垂下的赤金流蘇和珍珠瓔珞急促地碰撞著,發出細碎、密集、慌亂到極致的“噼啪”聲響,如同她此刻被“御史臺”和那深不可測的“宮闈舊情”雙重恐怖威壓徹底碾碎、瀕臨崩潰的心跳!
她腦中不受控制地閃過無數碎片——眼前老婦與先皇后情同姐妹的深厚情誼,與當今皇后尚存的零星往來,那些沉寂在宮闈深處的力量,只需這老婦一封手書,甚至一句遞進內廷的話語,便能化作焚毀一切的滔天烈焰!
御史的彈劾不可怕,可怕的是這彈劾背后,可能引動的、來自宮廷最深處的注視與厭棄!
“哐當!”
永昌伯猛地從座位上彈起,力道之大帶倒了身后的紫檀木圓凳!
“老太太!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他臉上是前所未有的驚惶與震怒扭曲在一起,先是不敢置信地死死盯著盛老太太那張平靜下蘊藏毀天滅地能量的臉,旋即,那噴火般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鞭子,狠狠抽向角落里抖成一團的梁晗,最后落在吳大娘子那張失魂落魄的臉上,聲音帶著強行壓抑的急促與一絲不易察覺的乞求。
先前,吳大娘子與永昌伯商議的時候,他就已經想過,要是吳大娘子能把盛家唬住最好,可若唬不住,甚至,盛家若是想要玉石俱焚的話,那他就會出面勸和。
誰曾想……這果然出現了最壞的場面。
“盛老封君息怒!息雷霆之怒!此事……此事尚有轉圜余地!”
“此事……是斷斷不可鬧到御前,毀了兩家清譽啊!”
永昌伯深知,御史臺尚可周旋,但眼前這老婦身后那深不可測的宮闈淵源一旦引動,才是真正的滅頂之災!
盛老太太緩緩抬起眼皮,深海般的目光落在永昌伯臉上,那眼神平靜無波,卻帶著千鈞重壓:“轉圜余地?永昌伯倒是說說,如何轉圜?”
“貴府夫人方才口口聲聲,我盛家女兒‘勾引’、‘不知檢點’、‘教養無方’!貴府六公子行禽獸之舉,反成無辜?我盛家百年清譽,就該任由爾等污蔑踐踏?”
盛老太太的語氣并不激烈,卻字字如刀,刮骨剔髓。
永昌伯額角瞬間滲出冷汗,他猛地轉向吳大娘子,眼神凌厲如刀,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糊涂!還不快向盛老封君賠罪!”
“六郎做出此等混賬事,是我梁家教子無方,連累盛家姑娘清譽!與盛家何干?更與盛家教養門風何干?!”
他這話,既是呵斥吳大娘子,更是徹底推翻了吳大娘子方才的污蔑之詞,將罪責牢牢釘死在自己兒子身上,將盛家徹底摘了出來。
吳大娘子被丈夫那凌厲如刀的眼神刺得渾身一顫,對上盛老太太那冰封般的目光,再想到“御史臺”和深宮,那點強撐的驕矜徹底粉碎。
她嘴唇哆嗦著,臉色陣青陣白,最終,在永昌伯幾欲噬人的目光逼視下,艱難地、極其僵硬地站起身,對著盛老太太的方向,微微屈了屈膝,聲音干澀發緊,帶著難以言喻的屈辱。
“老……老封君息怒。”
“方才……方才是我情急失言,口不擇言……六郎他……他酒后無德,鑄成大錯,是我梁家……對不住盛家姑娘……”
每一個字都像從牙縫里擠出來,帶著血沫。
盛老太太目光沉靜地看著吳大娘子的“賠罪”,臉上并無半分得色,只有一片深沉的疲憊與洞悉。
她并未叫起,也未回應,只將目光重新投向永昌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