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短暫的死寂中,盛老太太臉上那層寒冰般的肅穆,卻如春陽化雪般,極其微妙地、緩緩地消融了一絲。
她輕輕嘆了口氣,那嘆息聲不大,卻在寂靜的花廳里格外清晰,帶著一種閱盡滄桑的疲憊與……
理解?
“永昌伯,”盛老太太的聲音忽然柔和下來,不再是方才的雷霆萬鈞,而是一種帶著長輩語重心長的低沉,“老身今日所為,句句如刀,字字逼人,非是盛家得理不饒人,更非老身不近人情。”
她目光掃過永昌伯緊繃的臉,又掠過吳大娘子那強忍怨毒的神色,最后落在角落里瑟瑟發抖的梁晗身上,緩緩道:“為人父母者,舐犢情深,天經地義。六郎年少荒唐,行差踏錯,你們心中之痛,老身……并非不能體會一二。”
這突如其來的“理解”,讓永昌伯和吳大娘子都愣住了,有些摸不著頭腦,心中的警惕卻并未放下。
老太太話鋒一轉,帶著一種洞悉世事的通透:“然,正因同為父母,才更應知曉,子女之過,父母之責。今日之事,若不能妥善了結,毀的不僅是兩個孩子,更是你我兩家數代積累的門楣清譽,是無數族人的前程指望!盛家如此,梁家……”
“又何嘗不是?”
她將“梁家”二字,咬得略重。
永昌伯心頭猛地一震,是啊,御史彈劾若起,首當其沖便是他這當家人!
到時候,官家震怒,削爵降職,也并非是不可能!
“結親,雖始于無奈,”老太太的聲音更加平和,甚至帶上了一絲若有似無的勸導意味,“卻也未必全是壞事。”
“風波過后,遮掩了丑聞,保全了兩家體面,六郎收心,我家姑娘安分,假以時日,未必不能成就一段……面上光鮮的姻緣。總好過魚死網破,兩家俱焚,讓旁人看了笑話,撿了便宜。”
她微微停頓,目光直視永昌伯,拋出了那枚精心準備的“甜棗”,語氣誠懇:“況且,盛梁兩家,一為清流,一為勛貴,若能借此契機,化干戈為玉帛,日后未必不能守望相助。”
“我兒盛紘,忝職工部,雖位卑,卻也掌著些實務。貴府若在工部轄下河工、營造、器用諸事上,有何需行方便之處,只要不違國法綱常,盛家……自當盡力周旋。”
“再者,”老太太語氣更緩,帶著一種對家族未來的篤定,“我那長孫長柏,雖不及侯爺勛貴顯赫,卻也蒙圣恩,得了個進士出身。如今在翰林院行走,為人最是老成端方,勤勉務實。陛下常言,儲才養望之地,前途……總歸是有的。”
聽到盛老太太點出長柏的進士身份以及翰林二字后,永昌伯眼睛一瞇,心中有些觸動!
翰林院是什么地方?
那可是天子近臣,儲相之地!
盛長柏這個名字,瞬間在永昌伯心中拔高到一個全新的、極具潛力的位置。
“還有我那幼孫長權,”老太太語氣中帶上些許不易察覺的、屬于祖母的溫和期許,“雖年幼,但讀書上倒還算開竅,僥幸得了個舉人功名,在士林間混了點虛名。”
“這孩子性子跳脫些,但根基尚可。日后,或可與貴府子弟,尤其是那些有志于功名的郎君們,互相砥礪,切磋學問,共謀前程。多個朋友多條路,總歸是好的。”
相比較于盛長柏,盛長權少年舉人的天才光環,卻是更加璀璨了。
而且,無需盛老太太多言,永昌伯也早就聽說過盛長權的名頭,畢竟,除了那聞名遐邇的“好字”外,他可是這屆狀元的熱門選手。
“盛長權?”
永昌伯想到梁家下一代,特別是自己的那些庶子。
“都是庶子,想來他們建立聯系、拓展人脈的話……應當更容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