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傷及筋骨根本,又兼心緒激蕩難平,氣血虧虛甚巨,非朝夕可愈。需得靜心調養,輔以湯藥針灸固本培元,至于……”他頓了一下,沉重地搖頭,“眼下最要緊的,是穩住心神,切莫再添憂思郁結。”
這番話讓堂內氣氛更添凝重,賀老太太適時接口,帶著悲憫:“是啊,傷筋動骨尚需百日,何況是這般……盛三公子,可惜了。”她轉向盛老太太,“老姐姐,若府上有需,隨時叫弘文過來瞧瞧。”
盛老太太疲憊地點點頭:“有勞賀家妹妹費心了。楓兒……是他的劫數。”
她強打精神,又與賀老太太、余老太太又閑聊了幾句養生之道、兒孫經,試圖驅散陰云。
良久。
待得前廳的喧鬧聲漸漸消散,后院的賓客們也大多散去,最后,余老太太見盛老太太眉宇間倦色濃重,又看看天色,便率先起身道:“老妹妹,時辰不早,我們就先告辭了。你好生歇息,保重身子。”
華蘭、明蘭、海朝云連忙起身相送。
而余嫣然也將一直捧在丫鬟手中的錦盒親自交給房媽媽,聲音輕柔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與期盼:“煩請媽媽轉交盛家弟弟,嗯,是長權弟弟,這……這是祖父聽聞他備考辛苦,特意尋的上好紫毫筆,愿助他……金榜題名。”
余嫣然說的結結巴巴,但“金榜題名”四字,她卻說得格外清晰。
房媽媽了然一笑,恭敬地接過:“是,嫣然姑娘,奴婢定然交給長權少爺手里!”
她知道,這只毫筆怕是嫣然姑娘親自挑選的祝福吧。
余嫣然小臉一紅,頓時什么話也說不出來,只是行了一禮,立即跟著自家祖母離開。
在送走余家祖孫,賀老太太卻并未立刻起身。
她與盛老太太是幾十年的手帕交,情誼深厚,此刻見老姐妹眉宇間的倦色和強撐的精神,心中更添憐惜。
她移坐到盛老太太近旁的繡墩上,拉著她的手,低聲說起更貼己的話來,多是關切華蘭的身體恢復、府里近況如何、下人是否得力等瑣碎卻實在的問題。
而賀弘文安靜地侍立在祖母身后,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再次飄向明蘭,她正安靜地侍立在盛老太太另一側,低眉垂目,沉靜如水。
看著她沉靜的側影,賀弘文心中那團亂麻愈發糾纏不清:一邊是祖母期許、自己心之所向的明蘭,溫婉聰慧,宜室宜家;一邊是血脈相連、處境凄慘、聲聲泣血哀求的表妹曹錦繡。
娶明蘭?表妹恐無活路。娶表妹?勢必牽連賀家,更可能永遠失去靠近明蘭的機會。
這優柔寡斷的痛苦,如同鈍刀子割肉,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他多想聽從祖母的安排,迎娶明蘭,過上平靜安穩的日子,可表妹那雙含淚哀求的眼睛,卻如同夢魘般揮之不去。
趁著賀老太太與盛老太太低聲絮語,賀弘文終是尋了個極短的間隙,在明蘭送他們出門至廊下時,趁著祖母與盛老太太最后道別,他落后一步,聲音壓得極低,帶著難以掩飾的關切與一絲莫名的慌亂,快速問了一句:“六妹妹……近日可還安好?”
這話問得突兀,卻又飽含情愫。
明蘭腳步微頓,抬眸看向他。
廊下光影在她清澈的眸子里跳躍,她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的糾結、關切和那一絲……近乎懇求的復雜情緒。
她微微一怔,隨即恢復平靜,輕輕頷首,聲音低柔如常,聽不出絲毫波瀾:“勞賀家哥哥掛心,明蘭一切都好。”
她答得簡單、疏離,仿佛只是回應一個普通世交兄長的問候,眼神清澈平靜,將那更深的情愫與可能的牽扯,輕輕擋在了門外。
這平靜,卻讓賀弘文心中更添一層苦澀與無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