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長權絕不愿阿姐手上沾上人命,有些臟活兒,自然該由他來料理干凈。
“王媽媽,”盛長權的聲音依舊溫和,卻像溫水里慢慢浸入的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道,“父親大人此刻余怒未消,林氏罪責深重。”
“六姐姐心善去探望,本是手足之情。可若讓父親知道她來過,還‘碰巧’趕上林氏又‘自己摔傷’了,依著父親那性子……”他頓了頓,恰到好處地留白,讓王媽媽自己去想象盛紘暴怒遷怒的場景,“恐怕六姐姐少不了一頓重責。”
“屆時,父親若問起是誰放六姐姐進去的,又是誰看顧不力讓林氏‘意外’受傷的……”
“王媽媽,你說,這責任,該落到誰頭上呢?”
王媽媽聽得冷汗“唰”地一下冒了出來,順著后脖頸往下流,瞬間浸濕了里衣。
她仿佛已經看到盛紘怒發沖冠的臉和板子落在自己身上的劇痛,腿肚子直發軟,聲音都帶了哭腔:“七……七少爺明鑒!老婆子糊涂!差點誤了大事!絕不敢說!打死也不敢連累六姑娘啊!”
她恨不得指天畫地,把心肝脾肺腎都掏出來表忠心。
“嗯,王媽媽是府里的老人了,自然明白輕重。”盛長權滿意地頷首,臉上憂色不減反增,像個真心擔憂家族和諧的書呆子,“不過!”
“林氏畢竟還關在我盛家,若真有個三長兩短,傳出去也不好聽,于父親官聲有礙。這樣吧,我隨你一道進去瞧瞧,也好放心。總得親眼看看,回去也好稟報祖母安她的心。”
他搬出了老太太,理由無懈可擊。
王媽媽哪敢有半個“不”字,只覺得這位七少爺心思縝密得嚇人,連忙抖著手掏出鑰匙,哆哆嗦嗦地打開了那沉重的門鎖。
“吱呀——”
柴房門被推開,一股濃烈的、混合著血腥、霉味和灰塵的污濁氣息撲面而來,熏得人直皺眉。
昏暗的光線下,林噙霜如同一灘爛泥般趴伏在冰冷骯臟的地磚上,額頭觸地處,暗紅的血糊了一片,黏糊糊地沾著幾縷亂發和灰土,旁邊散落著幾根踩斷的干草梗和零星的碎石塊,整個場景透著一股慘烈和狼狽。
盛長權神色如常地邁步進去,目光銳利如鷹隼,瞬間掃遍這狹小囚籠的每個角落:地上蜿蜒如小蛇的血跡、林噙霜沾著污垢和血點的手指、她撲倒前情急之下抓撓過的粗糙小幾邊緣、以及那塊被鮮血染得最深的地磚邊緣。
他臉上依舊平靜,仿佛出現在眼前根本不是什么血腥的現場,而是一本書籍。
盛長權并未立刻去查看林噙霜的“傷勢”,反而像被角落吸引了注意力,徑直走向那個落滿灰塵的破舊臉盆架。
盆里是半盆渾濁不堪、飄著浮沫的剩水,他毫不在意地拿起架子上搭著的一塊還算厚實的粗布巾,浸入污水中,然后手腕一抖,熟練地擰得半干。
王媽媽正想上前去扶林噙霜,查看那嚇人的傷口,卻被盛長權輕聲阻止,語氣帶著醫家子弟的嚴謹:“王媽媽且慢,先別挪動她,仔細看看傷在何處,深淺如何,有無碎物嵌入,以免二次損傷。”
就在王媽媽依言彎下腰,湊近林噙霜血糊糊的額頭,全神貫注地檢查那猙獰傷口的瞬間——盛長權身影極其自然地一個側轉,恰好用自己清瘦的身形擋住了王媽媽投向林噙霜手部的所有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