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沉默的蕭欽言不知何時已悄然走了過來。他并未去看那些持反對意見的保守派,只是目光銳利如刀地掃過那份試卷,尤其在“分化部落”、“經濟困敵”等具體策略處停留片刻。他忽然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冰棱般的冷冽穿透力,瞬間壓下了所有的議論。
“不然。”蕭欽言語氣平淡無波,卻字字清晰,砸在每個人心上,“為國取士,非選謹小慎微、唯唯諾諾之鄉愿。北疆之患,積弊已深,非猛藥不能去疴,非利刃不能斬亂麻!此策論能洞察涼國虛實強弱點,絕非紙上談兵之論;所提方略,雖略顯理想,卻并非空中樓閣,有其切實可行之處。尤其‘分化’、‘困敵’之策,深合兵法虛實奇正之道。至于言辭犀利……”他頓了頓,嘴角似乎勾起一絲極淡的、近乎嘲諷的弧度,“若能切中時弊,刺痛痼疾,使之無所遁形,有何不可?”
他這話,凌厲無比,不僅駁斥了保守派,更隱隱將方才評價那篇華美經義也歸為了“陳詞濫調”之列,讓先前稱贊的幾位考官面色頓時尷尬不已。
錢牧之目光在蕭欽言和那份試卷之間流轉了一圈,心中明鏡似的。他深知蕭欽言此人野心勃勃,眼光毒辣,其意見往往帶有極強的目的性。蕭力挺此策論,恐怕不僅是欣賞,更有借此打壓清流推崇的“規矩文章”、并暗中推行自身政見的意圖。而且,錢牧之隱約覺得,蕭欽言似乎更屬意那篇規矩華麗的經義文章的主人,想將其拔高,或許有籠絡河南道袁家之意?
略作思忖,錢牧之緩緩開口,聲音沉穩而充滿不容置疑的權威:“蕭閣老所言,確有道理。為國取士,確需此等有見識、有膽魄、能任事之才。此文眼光格局宏大,非尋常學子可比。雖有激進之嫌,然拳拳報國之心、勇于任事之氣,殊為可貴!依老夫看,此等經世之才,當為魁首!”他此言一出,竟是直接將其定為了會元!目光平靜地看向蕭欽言,帶著一種老辣的政治智慧。
蕭欽言眼神微不可察地瞇了一下,知道錢牧之這是順勢而為,毫不客氣地摘走了最大的桃子。他心下冷笑,面上卻依舊淡漠,不再多言。總裁官一錘定音,雖有保守者仍存疑慮,但也不敢再公然反對。
(此處深化情節)
風波暫息,堂內氣氛稍緩。恰在此時,一位房官面露難色,手持兩份試卷,欲言又止。最終,他還是硬著頭皮上前,聲音都帶了幾分虛浮:“啟稟兩位大人,此處尚有……尚有兩份卷子,下官…下官實難定奪,請大人示下。”
錢牧之眉頭微蹙:“有何難處?”
那房官將兩份試卷并排置于案上,仿佛那是什么燙手山芋。“此二卷……呃……風格…風格頗為獨特。一份墨義卷,倒是答得滿滿當當,只是這經義闡發……下官才疏學淺,實在…實在難以領會其精妙深奧之處。”他說得委婉,但那試卷上歪歪扭扭、時有墨團的字跡,以及那前言不搭后語、生拉硬拽的經解,幾乎要沖破糊名謄錄的遮掩,透出一股濃濃的“不學無術”之氣。幾位湊近看的考官瞥了一眼,頓時表情古怪,有人甚至忍不住以袖掩口,輕咳掩飾笑意。
另一位考官伸頭一看,“咦”了一聲,低聲道:“這字跡……這破題的路數……倒讓我想起日前搜檢時,那位被搜出靴筒里縫了十幾篇范文、卻自稱是‘襪墊’的忠勤伯爵府董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