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來一是為了認路,以便日后再逃跑。二是為了打聽去長安的馬隊。如果到時候能和馬隊一起走,肯定會安全的多。一個人上路多有不便,況且我還是個少女,我已打算到時向黑子借身男子衣服,偽裝一下。
但這該死的一切的前提,必得把腳腕上礙事的鐵鏈子解決了。
瓦子里,小滿女士站在一家賣布的攤子前挑挑撿撿,袁有才在不遠處一個賣干果的攤子邊裝腔逗留。兩人不能太親近,會引人懷疑。可饒是這樣,每每有同樣書生打扮的熟人認出袁有才上去見禮時,袁有才都是少不了一陣心慌臉紅。其中不乏有人調侃他家有悍婦之事。
我正看著路,記建筑標志和特色,忽然后面有人撲到我背上,我的脊梁骨好像還被什么打了一下。我剛回頭,那人也不道歉,還嫌我礙事一把推開我一溜煙就跑。后面的人亂成一窩粥了,百姓慌不擇路朝兩邊擠,往前面跑。我余光看見袁有才嚇白了臉,也不顧什么避諱不避諱了,跑去保護他的小滿女士。人群擋住我的視線,我聽到幾聲特別難聽的驢叫聲。
大大小小、琳瑯滿目的攤子,被百姓和牲畜一一撞翻。場面一片狼藉。大小攤主們氣的頭冒青煙,破口大罵。街上一度人聲鼎沸,活像過年過節。我看見一頭瘦弱的灰褐色毛驢,以讓人吃驚的爆發力在擁擠的人群中狂奔!它背上竟然馱著一個孩子!孩子在它背上顛來顛去,死摟著它的脖子才沒有被甩飛。
是他們!
驢是那頭我初來乍到見到的那只病懨懨的毛驢,男孩兒也是在杏花村一個無名墳前的那個賣我的女人身邊的孩子。
柳氏幾天前的話,在我耳邊再一次響起。難道說那個說是沖撞了縣令家傻女兒的女人就是那個女人?那頭忠誠護主的驢就是這頭毛驢?還有那男孩兒,一開嗓子就把我嚇得夠嗆。
“娘!娘!”
他穿過人群,看救命稻草一樣看我。本來可憐兮兮又迷茫絕望的眼神,像點了蠟燭一樣明亮,可是他對我的稱呼……
我帶著十二分的訝異和震驚,遲鈍的扭頭去看我身后,不光身后,左右也都是四五十歲的男人,前面是一個老頭兒,這堆人里,能被稱為娘的,好像只有我一個……
莫非,在銅雀鎮,“娘”還是一個特殊的具有非字面意義的別稱?類似“救命”之類的?
我編不下去了。嘴唇有些發干,頭皮發緊。不自覺的舔了舔唇,摸摸臉上的灰,指腹蹭掉一片炭黑,是不是我簡單的化了一個奴隸妝,他就認錯了?
我望著遠去的男孩兒,他痛哭流涕的在驢背上扭頭還在盯著我,后頭還有一排五六個官兵腰間別刀去追人。這一出一鬧,我甚至都忘了繼續跟蹤的事了。腦海里全是那個傷心失望的看著我的小男孩兒的身影,還有那一聲平底炸雷般的“娘”叫。我汗毛豎立,心中直呼不可能!
我長這么大,連戀愛都沒談過,而且這種事在綠家都是爺爺做主。記得不久前他曾和我提過,打算給我和表姐訂婚,可我們都沒見過面,哪里去生小娃娃?再說那個小男孩兒看起來都有三四歲大了,我才來不到半年,荒謬!我只當他認錯了,鐵定認錯了。
心里這樣說服自己,可還是莫名的心慌,站立不安。
這種不安讓我第一次感受到失控的滋味。
從來到這里以后,哪怕我淪落至此,心里依然有一絲不為人知的自得,以為萬事皆了熟于心,可今天我才被沖擊了一次,我不知道怎么解釋,只能去忽視這種失控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