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有一點”
滔滔不絕的黑子突然為難的停下來。
“你說?”
“他……我看你是打算帶著離開的意思?”
他指的是我背上的二牛,本來黑子要背,我堅持沒讓,二牛也賴著不下來。
“沒辦法啊,他認定我就是他娘,你是不知道,我都被他哭怕了”我一臉無奈的嘆息。
黑子莞爾一笑。
不用我多說,他大概也能想象出那個畫面。
我方才意識到,這是從剛才到現在,初回看他笑,他之前經常笑的,今天有哪里不對勁。
黑子說他知道一條近路,抄水路可直接繞到十字街,就不用多走山路了。那是一條寬窄不明顯的河,注通鴨綠江,因岸兩邊載滿柳樹,便被叫柳蔭河。河岸上有一竹排,斑駁棕黃,單層。一排十二個粗竹,每個有半個碗徑粗。
我還真沒劃過竹排。黑子撐桿,我總算把二牛放下來,后者一直好奇的眨巴眼睛看黑子,卻難得安靜的不吱聲。
“也就是說,我不用回柳氏家了對嗎?”在路上黑子已經將重點說完了,包括縣太爺的態度。
黑子點頭。
岸邊的柳樹變的光禿禿的。枝條隨風飄蕩,沒了綠葉的烘托顯得分外憔悴。又細又長又密的枝條一路垂下,撩撥水面,如同梳妝女兒家的縷縷青絲,水岸邊也有水草從底下竄長出。河水清澈隱能看見魚兒游。
黑子站著撐竹排,我和二牛坐著,一手托腮,低頭看魚,動作出奇的一致。
“不用。你是拉下了什么東西嗎?我可以幫你去取。”
“翻墻嗎?”我故作玩笑的說,柳氏可不歡迎他去。
黑子不介意的笑了笑,“有何不可?”
我沉默了一會兒,還有點不放心,“那信,我是說你怎么寄到長安的?”我也是最近才想起來,鷓鴣千里傳信,于民間百姓來說,有錢人家讓家奴騎馬送去,沒錢的靠熟人順路捎帶,一般也就是那些要進京趕考的書生,可這還沒到考試的時間。還有就是找官員捎帶或托商人送信,但對于黑子來說,以上都不符合他的人際關系網。
“……走驛站。”黑子熟練的撐桿,竹竿滑動水波,激起陣陣暈染開來的波紋,瀲滟不已。
“驛站?那里不是專門為官府和皇族服務嗎?只遞送公文和軍事情報的地方。”
銅雀鎮雖不大,可也有驛站,就設在觀鴻街街尾方向。從那個驛站開始,每隔三四十里地就設一個驛站,不缺馬匹,好供加急文書一路快速通暢的傳達。
黑子回頭看我一眼,似乎挺驚訝我連這個都知道。
我汗。這也算是鷓鴣的常識,不過我猜大約是初見以來我的種種白癡問題給他奠定了我多么無知的印象。譬如我記得最清楚的那次,我曾指著一個夜壺問他這個是不是茶壺,他那時的表情,至今讓人難以忘記。
其實我覺得真不能怪我,那個夜壺那么小,和茶壺真像孿生兄弟。
“是龐家的照拂。”黑子說,“驛站有龐家的人,他受龐家囑托,一直幫我送信”想了想覺得我大概還要問,又補充一句,“八百里加急”。
怪不得。
不過他竟然真承認了。
“可為什么呢?他們……為什么幫你?”這才是我的重點。
黑子一直很聰明,能洞察人心,“你是不是想問,我到底是什么人,既認識龐太師,為何卻又那般狼狽?”
都被他猜中了,我坦然點頭,“我十分好奇,好奇死了。按理說,龐太師一家是想對你好的,不可能放任你在家被……不管啊。”
黑子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我們的觀念一直是有分歧的。他太重德行,我卻凡事但求心安。但其殊途同歸。于黑子來說,重德行尊孝悌廉恥才能心安。
“其實我也不是刻意隱瞞你,只是不覺得應該主動說出來。”黑子換了一個方向撐桿。我們開始拐彎了,河道這才寬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