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公子已向夫子請辭了。他家里的弟弟來找人,許公子便回去了,不過他讓奴婢給姑娘留句話,明日一早他會來向夫子請安,到時再接姑娘走。”
我嗯了一聲,想干脆脫衣服再睡,可睡意去的一干二凈。這不到兩個時辰的睡眠質量,竟如此之高。
我決定去院子里散散步,進來的時候,粗略看了一下,這座宅子的布局,很值得一觀。
丫鬟叫靜女,提著一盞六角燈在旁側照明,我沒走遠,在假山旁轉悠,恰看見假山對面一個人影一閃而過,那是個粗壯的赤膊漢子。這么冷的天還打赤膊,火氣該有多大!剛剛匆匆一瞥,看見他身上好像灰撲撲的,頭發上還有碎石塊兒,他正往陸夫子的屋里去,我都聽見開門聲了。
“那是——”
我沒說完,靜女的眼神便有一絲慌亂卻依舊佯裝嫻靜的說,“這個阿大,門都不敲,沒頭沒腦就沖過去了,還真是個莽夫。”
她探究我的神情,又說,“看我不去把他揪出來罵一頓,仗著夫子性子好,簡直太不知禮數了。”她佯怒道,又歉疚的朝我行了一禮,“姑娘,夜涼寒重,您還是回屋吧。若是著了涼,明日我們怎好對許公子交代呢。”
她說完便急匆匆的走了。
我并沒看出什么來,但她的表現很怕我看出什么。橫豎這是別人家,我只是借宿一晚,犯不著找人家麻煩。不多想我就抬腳回屋,可剛一脫下鞋襪,吹滅蠟燭,靜女就來敲門喚我姑娘。
我靜默了一會兒,望著隱隱還有火星的燈芯。她還在喊,我問她何事,她便推門進來,手里的燈火照著她的面容閃爍不定。
“姑娘。”她很為難的走過來,重把蠟燭點燃,“對不住了姑娘,還請麻煩姑娘隨奴婢走一趟,夫子要見您。”我詫異的抬眸,“這個時辰?”
靜女點頭,“夫子讓奴婢來請姑娘,姑娘放心,夫子并不是要為難您。只是,這事兒都怪奴婢,是我多嘴說了句姑娘醒了,夫子便想起姑娘之前的瞌睡,姑娘您可是第一個在夫子琴下睡著的人,夫子對此頗為在意,便讓我請姑娘過去一敘。”
我干笑一聲。
確實是失禮了。
不過比起這個原因,我更相信是因為別的原因。
甫一推門,就見夫子正說,“老夫知道了,縱使是山林獵戶,這個天氣也打不到什么獵物。既你家娘子又病了,便下山過冬吧。我這里不缺人,我讓靜女給你找一份活計,這樣可好?”
那個赤膊男人也在,他一臉感激,“夫子宅心仁厚!阿大今生來世都愿為夫子做牛做馬!夫子日后有事盡管吩咐!阿大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不會眨一下眼睛!”
陸夫子捏著胡須,面色清冷。好像看到了我,對我身后的靜女說,“送阿大出去吧,順便給他抓些藥材,他娘子病了。”
“是”。
靜女應聲,與阿大一塊兒退下。
此時屋里就只剩下我和陸夫子,還有那個青衣小廝了。夫子旁側擺著動過一半的酒水小食,他繼續撫琴。
“八字姑娘?”
“是”
“懷若說你識字,不知姑娘家學如何,依姑娘看,老夫這首曲子彈的如何?”
“這……陸夫子,實不相瞞,我實在不通音律,只覺得調子很是耳熟,倒像是先前那很長很長的一首,說不出什么高明的見解,只能說……好聽而已。”
陸夫子笑了聲,“好聽已是足矣。”他似是感懷,又說,“既然好聽,八字姑娘又為何睡著了呢?”
“這……耕田的黃牛也只聽得懂蟲鳴牛哞,對高雅之音一竅不通。我想,我也大抵如此,夫子還是別為難我了。”我笑笑。
陸夫子哈哈大笑兩聲,弄得青衣小廝瞠目結舌,表情活像是見鬼了。
“怪不得懷若那小子,總算會開口求我一次。”他也笑笑。
本以為氣氛和諧了,哪知這位陸夫子話鋒一轉,令人猝不及防。
“那八字姑娘,覺得方才那獵戶如何?”
“忠厚老實,看著是個知恩圖報的好人。”我垂眸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