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夫子微微一笑。
“懷若說姑娘要去長安,為何不留在這里呢?”他低頭撫琴。
“這……實在是一言難盡。”
“姑娘若有難處,不如說來聽聽,懷若與老夫可是忘年之交,他的朋友自然就是老夫的小友。就是看在他的面子上,老夫也不會袖手旁觀的。”
“實在是私事罷了,不便多說,還望夫子見諒。”
“也罷。你不愿說,老夫自不會逼迫姑娘說,只是這世道,你一孤身女子著實艱難。”
我笑了笑,想起銅雀鎮的其他女奴。
“這世間處境艱難的女子大有人在,算上我一個委實不算什么。”
夫子嘆息,彈著彈著便突然停了。執起琴譜,負手行至窗外,眺望院中積雪,吟道:“行路難,比青天,烽火無煙。仍在外,不見故國帆。偏只行路難。”他又甩袖轉身,蒼老的皺紋擠在一塊兒,盯著琴譜半是抱怨,顯現出一絲孩子氣的說,“這個鐘離昊軒!既是在前周譜曲,后半段作何非要用他家鄉的文字!每每都讓人彈得不盡興,實在憋屈!”憤憤說完很快又恢復清冷,對我說,“也難怪八字姑娘睡著了,看來老夫自己的見解,并不符合它原本的意境。”
我眉頭一動。
原來這琴譜他只看的懂一半,后半段是他自己添上的。
這送禮之人,到底是為討好,還是膈應人呢?聽黑子說過,這位陸夫子一生都在思鄉,看他面容都憔悴了。
這樣一個老人……
還是黑子的忘年交。
我多嘴問了一句,“敢問夫子,那后半段琴譜是什么文字?”
“是阿蘭氏的官體,那個宮廷樂師本是阿蘭氏人。當初能在那種亂局之下全身而退,想必身份也不簡單。”后半句他是呢喃的說的,更像是回憶。
“也許我能看懂。”
我說這話,有我自己的思量。
有兩個原因。
“姑娘認識阿蘭氏的字?姑娘莫非來自阿蘭氏?”
說了不如不說,不說給人極大的想象空間,足以讓他自己幫我編造一個最為合理的理由。是以我只露出一言難盡的神色來,陸夫子果然不再追問,他開心的拿著曲譜說要請教。
我便客氣的說了句不敢當,接過曲譜發現大都是我認識的。
自從我決定要去丈量七國,就已經開始向小言學習七國語言了。最近正學到阿蘭氏語,我把最難的北疆國和九農國的放在最后,到現在還沒入門。
“……耶臥中指卞半寸許案商食指中指雙牽……”
我用鷓鴣語讀出來,陸夫子越聽越是激動,使喚青衣小廝快些鋪紙磨墨,用毛筆記錄下來。
見陸夫子那副泫然欲泣的神情,我突然知道該怎么答謝黑子這一段時間以來為我所作的一切了。
七國文字。
那座小灰死去的山上,在我帶二牛去找吃的途中,曾見到一個深而狹長的山洞。因為里面長了一種藥草,導致沒有野獸出沒那里,足夠安全。我和二牛晚上都是宿在那洞中的。
“小言。”我叫道。
它不太情愿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