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小春哥走時她都要難過好一陣,路上那么遠,天氣又那么冷,他還穿著草鞋呢,小表哥把自己的棉鞋送給他他也不要。
李春是想拒絕的。可看見柳桃笑成月牙般的眼睛他就說不出了。這是小桃的爹和娘,幾句閑話而已,自己有什么不能受的。
李春很受李氏娘家一家人的待見。鄉下人過日子圖的是一個熱乎氣,鍋里灶頭能冒煙,對于如同遠在天邊的功名富貴沒什么想象力,皇后娘娘對他們而言也不過是拿金碗吃飯,他們更看重實實在在的東西,比如——
轆轤搖得飛快、李春拎起滿滿一桶水倒入缸中,氣都不喘一下;一院子柴火他一上午劈完,抗半扇豬肉大步流星走。
“妹夫,要我看這個不錯,比秀才的哥兒好,無父無母的難得長這么齊整,能做活。關鍵是桃兒能管得住。”舅兄李榮以莊戶人家實用的眼光點評妹夫說的兩個小哥兒。
冬天里李春白了不少,越發顯出眉眼的精致,柳桃外婆還在,瞇著眼睛朝李春揮著手:“這是誰家的小哥兒,長得恁好看,快過來讓我瞧瞧。”
在柳桃嗤嗤笑聲里李春紅著臉、硬著頭皮坐在外婆身邊,被老人家左捏右捏了好一氣。
院子里李春在打糍粑,柳桃在邊上指指點點的,大約是熱起來李春脫了棉衣,光著上身,汗水洗過背脊,他還是很瘦,卻也透露出一絲絲剛毅。
柳仲生帶了綿白糖來,新鮮熱騰的糍粑撒上雪花一樣的綿白糖是不可多得的美味,柳桃筷子都不用,直接用白細的指頭拈起一條放入嘴里,滿足得大眼睛彎成兩枚小月牙。
“爹,舅舅,嘗嘗新糍粑”柳桃歡快的叫著進屋,大言不慚“我打的。”我教小春哥打的、可不就算我打的。
柳仲生看著跟在女兒身后捧著盤子的李春,想起女兒點鞭炮、李春給她捂耳朵,女兒炒菜、李春在邊上遞盤子,女兒踩他肩膀上去摘那最后一個秋梨子----就覺得舅兄這句“桃兒管得住”真是畫龍點睛。
柳仲生心思有了轉向,于是干了件大事:帶著家里所有小孩去州府買年貨,并允許每個人買一件東西。成了家的表哥表姐紛紛表示羨慕嫉妒恨,有幸歸于“小孩”的有七個,柳桃柳葉,李春,兩個叫柳桃姐妹“小姨、小小姨”的五歲外甥和沒成家的表哥表姐各一個。
李春對于自己受邀請在列有點受寵若驚,他察言觀色的本領一流,不管此刻柳仲生是隨口客氣還是真的對自己改觀都是好事。
柳仲生租了一條船,請舅兄作陪,水路過去州府只需倆個時辰,坐車需得一天。小孩子對于出遠門自然是興奮的,一船就震天價的笑著嚷著,冬日枯水,大的商船都歇息了,河道比平時寂寥,這滿是小孩子的一船駛過撒下一路聲響,來往小船都看著笑。
柳仲生和李榮對坐小飲,嚼著一碟豆腐干,一碟蘭花豆。柳桃和倆個大的表哥表姐負責看小點的,免得掉進水里去。冬天水淺船自難行,李春就去幫艄公板櫓,這是他本行,老艄公一邊躲閑的抽袋煙一邊稱贊他動作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