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嬌嬌雖然沒名分的跟著白琳,卻是因為少女時對他又愛又憐而頭腦一熱從家里跑了,她的大膽是假大膽,乃是個衣食無憂、父兄寵愛的富家少女的淘氣和任性,從某種角度說她遠不如柳桃膽子大。
馮嬌嬌回去一晚上翻來翻去也沒有睡好,這時才似乎真切感受到什么叫藩邦異俗。一時覺得這樣才是對的,人應該就是這樣的隨心所欲,一時又覺得太大逆不道了,這樣折騰著幾乎通宵未眠,早上爬起來眼圈又是黑的,叫柳桃見了又是好一陣取笑。
接下來這女人該不該享樂的問題占據了馮嬌嬌大部分身心。那顆在南泉院子里曾經萎靡的心以為再也不會激動,也不應該激動,那個大膽的女孩子被拘得失去了熱情和活力。但是現在有活生生的例子擺在眼前告訴她,那雙深藍眼睛不應該束縛住她一生。
馮嬌嬌是一個敢愛敢恨的女孩子,在少女的時候就經常叫嚷為什么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引得柳仲生不喜柳桃和她玩。現在在這里她的想法得到了肯定和呼應,這叫她有一絲絲的開心。
柳桃不明白好友突然振奮的原因,但是看她重新開朗起來也非常開心。阿安總督這段時間也經常往他們這里跑。
南洋的日子不易察覺流逝,氣候幾乎是不曾變化的,據說他們只分雨季和非雨季,雨季還是十分驚心動魄,那么大的暴雨和雷鳴電閃叫人戰戰兢兢,門窗都要用木條釘起來。那么高的椰子樹一排排被連根拔起,海浪怒吼著沖擊著巖石,可暴雨之后天空藍得十分漂亮,巨大的彩虹橫亙整個島嶼上方,此番奇景不易見到,這就真如話本子里描寫的仙境一般。
江南府的三月細雨纏纏綿綿,溫柔如情思,四月春風已暖,乳燕剪春柳,金鱗戲春水。白琳卻還脫不下棉衣,一個冬天過去他消瘦得很明顯,早起梳發牙梳上纏著大團大團脫落的發絲。可他還是一步不停的往盧溪月給他的資料在青湖、松江兩府一個村一個鎮梳篦子一樣梳過去。
花石鎮是李春的終點,李大是他最后一個收養者。這個李大已經死了,這人本身就是老光棍且為人無賴,死了也沒人把他放在心里,更沒有什么有價值的資料留下來。花石鎮上的漁家記得李春的還很多,可沒一個人說得清他從哪里來。不過一個小孩子走不了多遠,白琳在花石鎮上頭的留青鎮有了重大發現。
王婆子還記得李春,但那時他不叫這個名字,叫王來福。
王婆子回憶著說道:“王大倆口子成親五六年了都沒有生娃娃,急得王大娘子好懸沒去上吊咧,后來他們說是從鄉下親戚那里抱來個男娃娃,叫個來福。開始倆口子愛得不得了,那娃娃長得也好,抱來時說是一歲多,已經看著有兩歲的樣子,反正比一般娃娃個頭大些,那模樣兒已經出來了,很俊的一個男娃娃,眼睛亮亮的,皮子也白凈,看著仿佛大戶人家的公子。不知道是什么樣的人家這樣狠心這么俊俏的孩子也不要。”
“來福到了王家一年果然給他家帶了福氣來,王大娘子竟然開了懷、轉而生了個男娃娃!老身給大娘子接的生,娃娃胖得喲,足有八斤八兩!一家人樂得合不攏嘴,擺了三天流水席呢。這有了親生的心自然就偏了,開始還把來福當恩人看,帶了弟弟來,慢慢兒就不怎么管了,先是飯食上有一頓沒一頓的,衣衫也不添補了,小娃子都長得快,就看見來福手腕腳踝吊著一大截。”
“后來這么一點大的娃娃路都走不穩開始要做事了,要給來旺洗屎尿片子,要給家里燒灶添火摟柴。大冬天的也要去河里提冷水,來福人也只桶子高,哪里打得起水,一腦袋栽河里要不是被大人救起就沒了。可弄丟了水桶還被王大好不好打一通,小娃子哭得真心慘,還是老身真心聽不下去跑去他家敲門把倆口子罵了一通,這倆口子忘恩負義嘛,這么作孽小心老天爺把他們福氣收回去。王大娘子還跳起腳跟我吵了一架。”
“唉,反正是親生的雞鴨魚肉伺候著,這抱來的別說吃糠咽菜,就連做個人看都沒有。房間也不準進把人趕到廚房里去睡,下雪天鞋都沒有一雙棉襖也沒有,病了也不給叫郎中,還是老身去廟里摸了把香灰給來福泡水灌下,一個本來是極俊俏的娃娃變得面黃肌瘦,身上老是被打得青一塊紫一塊。王大娘子還老罵老身多管閑事。依我看啦,這倆口子分明是想把這娃娃弄死拉倒,免得礙了來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