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漪站了起來,眼底濕漉漉的迷蒙霧氣化作了萬般驚詫,怒道:“二姐姐好大的威勢,當著夫人的面就敢威脅了!你是夫人跟前兒大的,我與三姐姐同也是夫人的女兒,難不成母親是那是非不分的,只憑誰與她親近就護著誰的么?”
含漪似受了驚嚇,整個人從椅子上滑下去便跪下了,膝蓋在青磚石上咳了一聲悶響。
積年的磚石上有細碎的裂紋,從她膝下曲折蜿蜒而前:“女兒不敢胡說,二姐姐說母親還得靠她拉攏張家,不似我與四妹妹難捉摸不能利用,就是為了拉攏張家好給大哥哥和三哥哥鋪路,母親也會把錯歸咎到四妹妹身上去的。”
末了,用力咬了咬唇,道,“就似從前一樣。”
姚氏震怒不已,世上竟有如此蠢貨,抬手就是一記耳光將慕靜漪打的跌在地上,眼底的失望顯得那么的真實:“我將你養在膝下看來是養出了個冤孽,我何時與你說過此等話來?”
何媽媽跺腳道:“夫人從來都是告訴姐兒要與家中姐妹好好相處的,姐兒你可不能胡說八道,挑撥嫡母與姑娘們的關系啊!”
仿佛是說給慕靜漪聽的,精銳的眸子卻是盯著慕含漪片刻不放。
含漪睜著眼盯著何媽媽,溫順的面上受了莫大委屈卻又不肯泯去那一縷的真意與敬畏,舉了三指便道:“若是我胡說半句,就叫我不得好死!”
尾音的重重一咬牙,眼淚就撲簌簌的掉下來,委屈道:“二姐姐刻薄又不是一日兩日的,這些年家中哪個姐妹沒被她欺負過,隨便捉個園子里伺候的人去問都知道她當初是如何大鬧姐妹們的院子的!今日之事,可是她自己的貼身丫鬟都看到的!”
當初姚氏打壓慕繁漪,自然是由著她去鬧,可若是翻起帳鬧起來,她是半點理也占不到,即便真的不是她做的事,旁人也會認定是她做的。
慕靜漪驚恐之下撲過去就要打她:“你閉嘴!我叫你閉嘴!”
含漪順勢撞向一旁小桌棱角分明的桌腿,梨花木的桌兒被撞得嗡嗡晃蕩,白皙柔嫩的額角頓時流下血來,在長長的羽睫上刮了刮,滴落在她淺杏色的衣裙上,炸開了一朵如梅的血腥。
場面失控,何媽媽只能喊了丫頭進來把兩人都帶出去。
屋子里便只剩了姚氏與繁漪。
丫頭們都站在遠處的半月門下候著,時不時抬眼瞧向明間,只是離得遠了,便也無法聽見她們在說什么。
繁漪的眼神落在院中的空茫一點,隱匿了一絲沉溺的微笑,幽幽道:“好用的棋子總是蠢笨無比呢!”
姚氏眉心一跳,端了茶盞輕輕呷了口蜜水潤了潤煩躁的心肺,譏誚道:“三丫頭的膽子倒是大了,竟與你合作。”
“合作?”低頭撫了撫天水藍的衣裙,大朵大朵的鳳凰花開的明艷暢意,繁漪嗤笑,“沒有她我想做的一樣能成,不過是賺一個順水人情罷了。”
姚氏身姿微傾,折了甜白釉花瓶里的一奪石榴花在掌心把玩,漫不經心的“哦”了一聲:“想拿她來落我的罪?教養不善?孩子,你還嫩了點兒。我是祖父的嫡長孫女,我的地位沒有人能撼動。”
浮光萬丈的影兒投在窗戶上,染的素白的窗紗有了金燦燦的影兒落在繁漪的半邊臉上,鋪出一層淺淡的暗影,從容與陰冷,陰暗的灰金與殘破的血色,似天地在海洋的盡頭分隔,卻又難以脫離的重合,邊界清晰的宛若她這個人,柔順卻又凌厲。
她淡淡一笑:“落不落罪,落什么罪,得看我的目的。”
姚氏不過掀了掀眼皮,渾不在意道:“怎么,你是想說今日一遭便是要給三丫頭掙一個前程么?張家的婚事可有可無,我說與誰合便是與誰合。鬧沒了慕靜漪又如何?”
繁漪端了袁媽媽送進來的茶水聞了聞,笑了笑,擱了回去:“崇州的人跟出什么結果了么?”
姚氏捏著花梗旋轉的手指一頓,金鶴銜芝的紋路里是金銀絲線相互摻雜的浮光萬丈,也成了烏碧碧的死氣沉沉。